籠中困獸 開虐(1 / 2)

聖心已決,一切無法挽回。

晦暗的牢房仿佛沒有儘頭的噩夢,充斥著鞭撻與哀叫聲,糜爛的腥臭四處彌散,囚犯如臭蟲縮在角落,眼中蒙著厚厚的塵埃。

光照不進來,死亡悶聲發酵著。

時間重疊在眼前,恍若再一次置身逼仄的山洞中,鼠蟲伸頭探腦,旮旯中藏滿狗苟蠅營,我踏著淤泥穿過黑暗,走向路的儘頭,那是我前世最痛心的記憶。

此生再次重演。

牢獄的最深處,安靜得連遠處的慘叫都恍若蟲鳴,玄鐵囚籠如猛獸巨口,將那人困在中央,八根鐵鏈垂下,牢牢鎖住手腳,閃爍著銘文的降魔錐貫穿大穴,切斷七筋八脈,他已成廢人。

那麼驕傲的玄策,就這麼跪著,衣衫襤褸傷痕遍布,垂著頭一動不動,死人一般。

我停在那裡,呼吸刹那間斷掉,無形的刀子又在胸口翻轉,每一寸撕裂都避無可避。

以最清醒的自苦,賜我絕望的懲罰,懲罰我愚蠢冒進,鑄成大錯。

玄策的身影晃動了一下,似有所感應,他慢慢抬起頭,失焦的雙眼在昏暗中摸索,直到看到我,眼底頓時波濤洶湧。

“是你……”

鎖鏈嘩啦響動,他奮力撲向我,然而心念一動,釘在穴中的降魔錐金光大開,銘文如燙金的河流滾過他全身,剛要探頭的黑紫氣焰瞬間偃旗息鼓。

他似被真雷劈中,肌肉扭曲著顫抖著,而後卸下一身力氣,垂下頭,敗如山頹。

黑暗中,我聽見他沉重的喘息,好似胸膛灌滿了濕黏的瘀血,他如今心肺重傷,恐怕連吸氣都撕扯著疼。

他開始大口大口咳著血,殘喘如喪家之犬。

或許從來都是。

再次有力氣抬頭,我終於看清這張臉,唇角青紫交錯,淩亂的頭發汙糟糟垂在臉上,一道的鞭痕從右眼劃至鼻梁,皮肉外翻,血跡順著臉頰淌下,早已乾涸。

他認命一般不再有所動作,似個久病入肺的癆鬼,掀起眼皮疲憊地看著我。

“你還來做什麼?”

我來,剜我的心。

我來檢閱你的慘敗,見證你被踩進泥中萬人踐踏,看著你重刑加身痛不欲生,尊嚴墜地求死不能。

一步步驗證那命格所示,骨肉相煎,眾叛親離,所愛皆棄,所望皆空,再斬斷一切牽絆,置之死地而後生,踏上那白骨鋪就的王權路。

不知是不是扯到傷口,玄策肩膀戰栗著,僅僅抬起頭都十分艱難,然而他還是揚起臉,破敗的桀驁仿佛將死的鷹。

“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

我堪堪站在那裡,手腳似有千斤重,提不起力氣,更張不開嘴。

他突然笑了,笑得渾身抽搐,鎖鏈隨著他的動作嘩啦啦翻動,凝固的傷口再次流出血,他絲毫不在意。

“彆用這悲憫的眼神看著我,若不是記得你一掌震斷我心脈,還真要以為,這是在心疼我,我這副樣子,難道不是拜你所賜……”

他咳嗆起來,那聲音猶如困獸悲鳴,囚於籠中爪牙儘去,尊嚴也隨著衣衫碎落一地,猙獰的傷口好似巨大蜈蚣疊滿胸膛,蠍紋印記被殘忍剝去,血泥汗淚糅在一處。

光陰交疊,我仿佛看到那個被困在蠱池中奄奄一息的少年,再一次聽見他絕望的啜泣聲,可我無法再抱住他,帶他遠離黑暗的牢籠。

前世抑或者今生,我都沒能護得住他。

“是我蠢,居然敗在一個女人手中,蔚蘭,你裝得可真像,我竟當了真。”

玄策說著,嘴角的血止不住溢出,他咬著嘴唇咽下殘血,望向我:“至少讓我死個明白,是玄縉?是他讓你來勾引我?”

“我是國師的人。”

“哈哈哈……”他似聽到了什麼笑話笑了起來,直到牽動肩上的傷口,又猝然停下,他幽幽道:“你看,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又何必裝腔作勢,你不是最後一刻才知道蠱靈在我這兒,早在小南山彆院替我療傷時,便已經看到我身上的印記了,不是麼?”

他喘了幾口氣,歇了一會兒,忽又搖頭。

“難為你,難為你不辭辛苦隨我出生入死,就是想要騙取信任引我入局,才好配合你那未來夫君陷害栽贓,要我身敗名裂!你這賤人!”

鐵鏈哐哐振動,金光瞬間爬滿全身,他額上青筋爆漲,眸間黑氣橫生,饒是痛若淩遲,也依然要將惡氣一吐而儘。

然而傷敵一分,自損八百,窮途末路,可憐又可笑。

我凝視著他瘋魔的眼,恍若隔世。

那徜徉在雲海中安靜的仙童漸行漸遠,青山腳下朝我揮手告彆的身影也隨風流逝,時間翻雲覆雨,命運詭譎難料,誰能想到,如今我與他一步之遙,卻隔著滔天的怒海和累世情仇。

恨我吧,我心道。

就在失手震傷他的那一刻,我茫然看著自己掌心,竟一眼望穿那個荒誕的未來,後知後覺終於讀懂了天意。

原來,原來命格詩的留白,便是我的宿命。

紅鸞神煞,我是他的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