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不像彆的闊太太那樣喜交際應酬,她自認是個弱質女流,連日來因為丈夫被拘的事四處奔走皆不得要領,後來還是丈夫手下的喬副總隱晦間告知她這些事都由吳宏打人而起。多方托人打聽蘇亦歡所在的醫院,幾日來的辛勞已讓她快支撐不住了。
這個男人看起來不像簡單的人物,想來與兒子打傷的蘇亦歡有關係了。吳夫人攥緊了兒子的手似要懲罰他無知的犯下錯誤,又像是懲罰自己過去對兒子的疏於管教。吳宏吃痛,想要甩開母親的手,卻掙脫不開,隻得作罷。
吳夫人快速環視了一眼病房,隻覺還是坐在床邊正在削蘋果的女子較為麵善,便走過去把手裡的禮品遞上,“這位小姐,這邊是我們的一點心意,還請收下,當是給令弟賠罪了。犬子犯下的過錯……還請原諒。”
夏雪手裡的蘋果擱進碗裡,又擦了手,才接過吳夫人遞上來的東西隨意擱在床邊,道:“夫人言重了,這位是我家少爺。”說完端起碗到廚房打水果泥去了,沒有再理會吳夫人。不是她以勢壓人,實在是為少爺身上的傷而氣憤。
夏雪的離開讓吳夫人一時也沒了話語,隻諾諾地站在一邊。蘇亦歡看她那樣心裡再記恨到底也有了於心不忍,兒子犯的錯沒道理讓母親跟著受罪。於是他輕聲道:“謝謝阿姨來看我,我已沒大礙了。”言語間沒提及A,他再善良也不是聖人,要他原諒A是不可能的。
吳夫人見蘇亦歡如此禮貌,更加覺得自己兒子不成器,連日來的勞累和剛才的自慚形穢一起發作出來,隻見她身微一側,甩手就給了吳宏一耳光。看得出來這一巴掌打得很用力,吳宏的左臉立時多了個五指印。
吳宏自小嬌生慣養,長到十六歲沒人動過他一個手指頭。可隨著父親入獄,家裡往日的輝煌一夜之間全部消失,揮霍無度的日子沒了,身邊跟前跟後的兄弟沒了,甚至連家裡的彆墅都被法院查封……現在更被母親打了耳光,窩了一肚子的火也爆發出來。他用力推開拉住他的母親,走到蘇亦歡跟前叫喊:“你不是沒死嗎?沒死乾嘛躺在床上裝死?不就是打了幾下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叫喊之間吳宏又失去了控製,伸手剛想給蘇亦歡拳頭就被攔住往後推了幾步。
坐在床上的蘇亦歡突然笑了出來,“謝謝叔叔,你看我躲開拳頭的力氣都沒了,我可不是裝的。”
景灝沒理會蘇亦歡的廢話,轉頭淩厲地看著吳夫人,“自己的兒子,管不住就不要生出來。”後者連連點頭,結巴道:“這位先生,真的很對不起……我們來的不是時候,改日一定……”
一直坐在沙發上的付靖倫聽出吳夫人要走,站起身閒閒道:“吳夫人這就打算走,家業可以不要,難道吳先生坐牢也不管了嗎?”
吳夫人聽到這裡臉一下子慘白,吳宏雖年少也明白了家逢巨變一定是這些人搞出來的,一時間憤恨交加,衝到付靖倫跟前大聲道:“你是什麼人?憑什麼讓我家破產?憑什麼毀了我的家?憑什麼?!”
付靖倫揉揉耳朵,笑道:“這位同學,你家的事可與我無關。不過我手上可有小蘇的驗傷報告,上麵的隨便一句話都可以讓你坐牢,是你老爸視你如命,情願替你去坐牢。我勸你還是學乖一點,不要再火上澆油了。”裝模作樣地翻看著手上的報告,他完全不覺得這場火是自己點的。
吳宏被堵住了嘴,胸中的火更旺,他看著床上無事人似的蘇亦歡,再次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叫道:“我就打他了怎麼樣?我恨不得打死他!他這變|態,那人是他什麼叔叔?我呸!根本包養小白臉的變態!”
吳宏唾了一口,又叫囂著:“蘇亦歡我他媽恨不得打死你!你跟吳東達一樣,你們這些該死的,你這個該死的同性戀!”
蘇亦歡看著衛凜與付靖倫麵上的詫異之色,又看看景灝眼裡終於透露出來的疑問,輕笑起來:這已是他第二次在那冰山臉上看到人性化的表情,看來他還得感謝吳宏啊。
不想去理會日後那人會怎麼看他,事實上蘇亦歡現在唯一的感覺居然是輕鬆,嘴角的弧度依舊,他道:“你說完的話,就走吧。你老子有你這樣的兒子,還真是悲哀。”
吳夫人聽到兒子的話後幾乎就要昏過去,她沒有想到兒子居然知道她隱瞞了十多年的秘密,更想不到的是兒子居然當著這麼多外人的麵無知地全都說了出來。心知這之後無論是家業或是丈夫都已無法挽救,她看向景灝,終於道:“東達破產也無法挽救。隻是家夫雖然罪有應得,還請諸位看在我們孤兒寡母的份上,能不讓他在牢裡遭更多的罪。”語罷把還想說什麼的兒子往病房外扯,罵道:“你還嫌不夠丟人嗎?”
拉扯間,還能聽到病房外吳宏的聲音:“他們該死,變態,變態!”……
製造混亂的人已不在,病房裡的氣氛卻因為剛才的事多了些緊張。付靖倫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已消失:“小蘇你好好休息,有需要就按呼叫器。”拍拍蘇亦歡的肩膀,他拿著病曆走出了病房。
蘇亦歡吃了一口蘋果泥,隻覺有點難以下咽,他笑眯眯地對夏雪道:“姐姐我突然想吃橘子,你去給我買點好嗎?”
夏雪知道這是少爺支開她的暗示,應了聲,便出去了。
人一下子走了幾個,衛凜看自家老板麵色不善,還是硬著頭皮問:“總裁,東達的案子還要繼續嗎?”鬨成這樣,也夠了吧?
“……取消原計劃吧。”景灝停了一會,才給了決定。
“那,那我和離去做後續處理。”摸摸鼻子,衛凜趕忙走出了病房。
關門聲響起,房裡安靜下來,不時有幾絲風進入窗子吹到蘇亦歡臉上,很涼爽。
“叔叔想要知道我被打的真實原因,直接問我就行,何必這麼大費周章?”空曠的病房,蘇亦歡的聲音也顯得有些空曠,他微笑地看著坐在床邊的景灝,問:“叔叔你……相信他說的話麼?”
景灝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半晌之後他終於歎息:“蘇……亦歡,你隻是個孩子。”
“叔叔這麼說,是不相信他的話麼?”蘇亦歡的笑意加深,又道:“叔叔一定還有很多工作要忙,我想睡覺了……”
景灝沒有再說什麼,站起身又覺應該扶男孩躺下,剛伸出手卻發現有點怪異,又收回手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蘇亦歡臉上的笑容在關門聲響起那一刻全部消失,嗓子乾癢的感覺又傳來,不敢用力地輕咳了幾聲還是不可避免地帶動了胸口的疼痛。慢慢地平躺下,他偏頭又看向隨風飛舞的白色窗簾,終於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