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歡再有意識的時候耳邊最先傳來的是一道清脆的“叮”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隻見一縷火光閃過,片刻之後又熄滅。
正想抬手揉揉眼睛,卻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從左手臂處傳來,而右手背上似乎也有什麼東西附在上麵。意識漸漸清晰,腦海裡卻是大段大段的空白。蘇亦歡忍住努力回想帶來的疼痛,慢慢的,那些空白被填補了一些。
蘇亦歡,是他的名字。南翕河畔的歡情閣,是他的棲身之所。小倌,是他的身份……他誤服了毒藥死掉,然後遇到白胡子老頭叫他重生。
……然後呢?
眨眨眼想要看清自己身處的環境,偏過頭看到身旁的一個架子上吊著一袋透明液體,一根細細的管狀物體引著液體正往下流。自然而然的,他的腦裡出現兩個詞:輸液器,打點滴。把頭偏到左邊,看到的是散發著昏黃光芒的東西和一個比手掌小一點的黑色物體,然後腦裡還是出現兩個詞:台燈,手機。
蘇亦歡皺著眉,乾脆環顧整個房間,腦裡不斷出現的名詞形容詞對他來說無一不是陌生卻又熟悉的。如果這就是他重生後的世界,為什麼他會感到莫名的熟悉?
滿心的莫名其妙,蘇亦歡正納悶,耳邊卻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醒了?”
醒了?是在跟他說話麼?蘇亦歡循聲望去,這才發現大大的窗前背光站立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離自己並不近,但蘇亦歡還是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從男人周身壓迫過來,讓他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啊。”同時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的可以。
男人慢慢走到床邊,蘇亦歡隻覺得壓迫感更加強烈起來。借著床邊昏暗的燈光,他才看清男人的模樣:短發、微挑的濃眉、透著些許倦意的眼、直挺的鼻,還有唇……男人的唇居然帶著點稱得上是笑的弧度,讓蘇亦歡更加納悶起來,直覺這男人是不會有笑容的。
蘇亦歡怔怔地看著男人沒有說話,怪異的感覺越來越強,他應該認識這個男人麼?一個閃念經過,他看向男人身後的窗台,果然看到了方才出現在腦裡的東西——吉他。
“怎麼了,到鬼門關繞一圈回來,就不想跟我說說心得?”男人說著,將他紮著針的右手放回被子裡,又替他掖了掖被子。
蘇亦歡看著男人的動作,隻覺心裡忽然有些委屈的感覺……嘁!想什麼呢,對於他來說男人隻有兩種:一種是同僚,一種是恩客,這男人不像閣裡的那些同僚們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那就得把他當做恩客看待咯?
冷場是他們風月場所的大忌,這麼半天他是該說點什麼,這樣想著,蘇亦歡說出口的卻是——
“你,你是誰?”
這顯然不是個正確的開場白,蘇亦歡生怕自己這個不禮貌的問題讓男人生氣,不過看男人的表情倒是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似乎還帶著一點玩味的笑意。
“這個玩笑你七年前已經開過了,就不能換個新的?”
蘇亦歡沒有接話,隻看著男人唇邊的玩味笑意,在聽到“七年”的時候,腦子裡閃過了什麼,想抓卻又抓不住,一時間心裡不踏實的感覺更加強烈起來。偏過頭再次看著自己所處的環境,心裡一塊塊的空白被填充了一個小角落,沒有再去看男人,所以他不知道男人的微笑隨著持續的靜默而被陰沉取代。
景灝的笑容斂去,看著床上的人微微皺著眉頭環視周身的一切,就連方才的片刻對視,他眼神裡透出的是也隻有陌生和疏離。好像,他們真的隻是陌生人。
他們是陌生人。
三十年的生命中,景灝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的厭惡著這三個字。手裡的打火機頻繁地打燃又熄滅,下一刻,他乾脆用力將打火機往門的方向砸去。
“都給我滾進來!”
蘇亦歡被男人的舉動與大聲嚇了一跳,他不明白男人怒意的來源,隻見房門打開,一群身穿白衣的人魚貫而入,領頭的中年男子臉上架著個透明的玩意。
應該是他陌生的東西,但是腦海裡再度清晰地出現了說明:醫生,護士,眼鏡,白大褂。
看得出來,他們臉上都帶著明顯的懼意。幾名護士看了看麵布陰雲的男人,又眼神征求了醫生的同意,圍繞在他的床邊忙活起來,換藥的換藥,拔針的拔針。蘇亦歡看著護士熟練的解開自己左手臂上纏繞的紗布,略支起身體,他看清了手臂上那道長而猙獰的傷口。
這樣嚴重的傷口,怪不得如此疼痛了。
看著眼前顫顫巍巍的醫生,景灝反倒沒了剛才的怒意,他瞥了眼床上無所適從狀的男孩,沉聲道:“他說他不認識我,你們治了半個月,就是這個結果?”
“這……病人自殺的時候,應該承受著很大的心理壓力,在,在搶救他的生命以後,有可能選擇遺忘自己痛苦的記憶……還,還有,”醫生抬手擦擦額上的冷汗,拚命壓抑著心裡的恐懼,“破傷風患者在恢複期間確實會出現一些精神狀況……”
男人瞥了一眼床上一臉莫名的自己,冷聲道:“你說,他失憶了?”
“……是,是。”
“多久能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