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歡在洗手台的鏡子跟前站了很久。
喝了酒的關係,鏡子裡的人有些上臉,眼睛裡還有一圈濕潤。就像哭過一般。
蘇亦歡的視線不自覺的遊移到鏡子裡印出的對麵牆壁,季斯很有設計才華,就連洗手間的牆壁都有藝術十足的彩繪壁畫,角落甚至擺了一些工藝花瓶。
他看著,下一瞬,腦海裡突然閃過的某些畫麵卻讓心裡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壓迫感再次浮現,甚至讓他要抓住了洗手台才不至於眩暈而摔倒。
穩住了身體,他猛地轉身看向牆壁一側。這突來的舉動讓原本在那調情的一對男女嚇了一跳,男人趕忙牽著女人走開了,女人嘴裡似乎在說“這個人好像在哪看過……”
蘇亦歡沒有發覺自己舉動的突兀,他隻是盯著那個角落往前走,腦裡的閃念越來越清晰,終於,不斷閃動的畫麵漸漸平穩下來,那是一個麵色蒼白的男孩子靠牆坐在地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笑的大聲,眼裡卻有淚流下來……畫麵再閃了一下,蘇亦歡看到了男孩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樣!
“!”蘇亦歡後退回洗手台開大水龍頭不斷的把水澆在自己臉上,這才讓自己的眩暈感減弱了一點。垂頭閉眼扶住台子的大理石邊緣,左手正想拉兩張紙巾擦臉,卻感覺到陌生的溫熱停留在自己手心。睜開眼,才看到手裡多出來的熱毛巾和不知何時過來的景灝。
“知道你需要,所以剛才跟服務員拿了毛巾。擦擦臉吧。”景灝的表情依然淡漠,聲音卻不像平時般透出寒冷,甚至還有點暖意。
經了方才心緒的大起大落,此刻見到景灝,蘇亦歡沒了每次見他都會有的壓迫感,他沉默地擦了臉,擱下毛巾的時候輕聲說了句:“謝謝。”
“你……剛才怎麼了?”
“……”鏡子裡映出的人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更沒有想與自己說話的樣子,景灝在心底歎息,“你從醒過來到現在,單獨跟我講的話,沒有超過十句。”
“……”蘇亦歡抬頭,視線與景灝在鏡子裡有一秒的相遇,他沒說話,剛轉身想往大廳走,就被抓住了手臂。
感覺到蘇亦歡明顯的僵了一下,景灝沉聲道:“我就這麼讓你厭惡?厭惡到讓你不願與我共處一室,甚至不願與我說話?”
“叔叔,請你放手。”蘇亦歡沉默半晌,終於道。
“我不是你叔叔。”景灝沒有鬆手,“蘇亦歡,你從十七歲起就沒再叫過我叔叔。”
這是一句很危險的話,尤其是對最近一直在記憶邊緣徘徊的蘇亦歡來說。
“……景灝。”蘇亦歡轉過身,“我知道我忘記了一些事情,有很多人……肖嵐,季斯,特彆是剛認識的伊藤澤,他們說的話隻要是與過去有關,與你有關,我就會很不舒服。跟你獨處,說話,我的感覺沒有厭惡,隻有害怕,甚至恐懼。”
“景灝,我對你,隻有恐懼。”
很平靜的語氣,很簡單的話,卻如晴天霹靂擊向景灝的心口,讓他鬆開了一直緊抓著的手臂。
“你問我剛才怎麼了,我可以告訴你。”蘇亦歡指著剛才閃現幻覺的角落,“我不過是看到,那裡有個很像我的人在哭。”
景灝皺眉,看著那個角落,不置一詞。
“我知道,那也許是我過去的經曆,最近我的眼前總是閃現這樣的畫麵,很熟悉又很陌生。”蘇亦歡不知哪來的衝動,繼續道:“不管熟悉還是陌生,這些畫麵不是哭泣就是痛苦,要麼就像老舊的無聲默片,除了壓抑還是壓抑……我真的,不想讓那些感覺在我身上重演。”
“……”景灝忽然很想笑,他們之間真的永遠會有一個人說不出話,無論是不想,還是不屑。
“所以,哪怕伊藤澤說的是真的,我……曾經愛過你,想必也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快樂,是該結束了。因為我真的不想再那麼卑微的愛一個人了。”
“無論,那個人是誰。”
時光輪回,場景循環。誰的背影在誰眼裡定格,如今不過是變換了位置罷了。
酒吧裡依舊是熱鬨非凡,轉場曲之後,氣氛趨向柔和,有歌手開始在小舞台上開始了演唱。今夜的主題似乎是抒情,歌手所唱的都是有著鋼琴前奏的慢歌。
蘇亦歡回到吧台的時候,季斯正帶著職業微笑跟一個女客人說著什麼,看他回來便加快手上的動作調好酒擺到女客人麵前朝他走過來。
“你怎麼了?難道我酒吧的洗手間有怪物嚇到你了?”季斯擦著杯子,一麵沒話找話。
“還真跟怪物差不多……”蘇亦歡難得的接口,又問:“伊藤那家夥哪去了?”
“不知道。”季斯聳聳肩,臉上忽然有點納悶的樣子,“你說那個靳濤到底是不是真有兒子啊,你們去年合作過片子,看出點什麼沒?這可是最近炒得最熱的八卦了。”
“乾嘛突然問起他?我像那種沒事就打聽彆人私生活的人?”蘇亦歡無奈,“你自己都說是八卦還那麼較真,你也算半個圈內人,娛樂圈捕風捉影的事你看的還少?”
“這倒是。”
蘇亦歡皺眉,看著吧台內電視上又在播關於靳濤私生子的消息,想到之前幾天伊藤無故提到靳濤,說不定這兩人還真有什麼淵源。
“我說阿蘇,你那叔叔從進門就沒少臉色不善的看你這邊啊,你……惹他生氣了?”季斯說的字斟句酌,什麼都記得偏忘記了曾經的深愛,卻又因此不再痛苦,他不知道該為好友難過還是高興。
蘇亦歡就算沒回頭也知道季斯所說的麵色不善是個什麼樣,正考慮著是不是該說再見走人,剛才不知道哪去了的人扔了東西在自己手邊,是被占走多日的車鑰匙。
“還你。”伊藤抬腳坐好,麵上難得抑鬱,“是兄弟的,今晚陪我醉一場。”
“你乾什麼去了?醉什麼,最近就要錄音,你喝倒了嗓子怎麼辦?”
“……蘇大哥,蘇大總監!我拿我的人格跟你保證酒這玩意對我來說從來隻有開嗓的作用,喝的越嗨我他媽唱的越有味!”伊藤直接拿起蘇亦歡麵前沒喝完的酒一口喝乾,還沒再說話,季斯就上了新的伏特加和一桶冰塊。
“喝吧!”季斯雙手熟練的加冰倒酒,“咱仨,今天誰沒醉就是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