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從明日起,晚飯後我親自教你半個時辰,你也不需要跑去聚珍軒找丁生了。”
“真的嗎?”阿虎的眼睛亮晶晶地閃著光,欣喜萬分。
“但是娘子不能嫌我笨,我知道自己沒有雅兒那麼機靈。”
“哪有人還沒開始學就說自己笨的,不過有一點,每個月書院先生留的課業你不能荒廢。”
“這是自然!我和雅兒每日晨起都會一同溫書,她背醫術,我就背經書。”
這會兒,風娘子才算是真正欣慰地笑了。
“阿虎,你得記著,你們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活著——所以,你們得有自己的選擇。”
“若隻是一介商人,或許算不得什麼。你看,就拿這南州為例,為什麼歐陽泉在乎南州四子,但他們幾個都不把他放在眼裡?如果你去聚珍軒也會發現,那些人追捧著買賣的珍寶都是前朝貴族或者當代文豪士族的字畫古玩。”
“士人貪名,商人逐利。雖然我不喜歡人們貶低商人的態度,但是很遺憾,所有人都在說士農工商。如果你想要往高處走,就不要總盯著腳下踩過的泥。”
“娘子,我記著了。”
風清穆看著仍有些稚氣未脫的圓圓臉,笑著把最後一本賬冊放進壁櫃裡鎖好。
“阿虎,你直接去藥鋪等雅兒。我一會兒去一趟聚珍軒,你們收拾好就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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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珍軒裡,陸離還在堂前來回踱步。
“陸老板,你都快把我晃暈了。”
風清穆多少有些不耐煩了。
“你這樣乾著急也不是一個辦法,不如和我說說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你還不知道我的想法嗎!”陸離突然停下步伐,怒指著罵道,“四年前,是你告訴我南州四子與張萱的關係,也是你勸動我來南州,幫我在聚珍軒落腳,你從頭到尾都應該明白——我就是為了這一件半的寶物來的!”
“我是答應過你,也請了你來這聚珍軒做掌櫃,但我可從來沒保證過這《石橋圖》能順利到手。”
“哼,順利到手?這都幾年了,已經不是順不順利的事情了,是再不拿到手就白費功夫了!”
風清穆本也沒想要安撫她這個合夥人的心情,於是就事論事談了談自己的看法。
“話說回來,顏元夫故去,歐陽泉和剩下的南州三子都哀傷不已,你要是這個時候去打主意收購,未免也有些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風老板,你我都是商人,無需和我說什麼哀思和人情,我為什麼急著去買圖——你再明白不過了!”
風清穆冷冷地看著陸離,竟生出一些好笑之意。
她如何會不明白陸離的急切之由。
這些年,南州的文風曲意都以四子為首,若是顏元夫新臨了幾幅字帖,便有人出高價求購,甚至於相同的紙品、毛毫也能被炒到天價。同樣,還有鐘伯期煎茶的器具和茶葉葉種,冷籍的詩作裡就算詠一抔雪也能引得士人們爭相競買,而紫霞樓的姑娘僅僅因為伴舞了路公複曾在郊遊時彈奏過的相同曲子,就能一夜之間成為花樓頭牌。
她再明白不過了,所以她也配合著操縱這些年的行貨買賣——每次都能讓有錢的官員士人們心滿意足,自己則從中大賺一筆。
若要說南州四子的名聲在這幾年變得愈發火熱的原因,張萱的《石橋圖》隻能算起初的那一點火星子,而她風清穆,則是那個持火者。
“所以,你該換一種方式。張萱遠在長安已經名聲大噪,即便是沒有這畫上的南州四子,也不會影響《石橋圖》的高價市場。但現在你我都在南州,既在此地,就該按南州的規矩來。”
陸離似有不解,又問道:“什麼規矩?”
“為士者,所求不過一個‘名’字而已。無需強買強賣,他們得名聲,我們賺利潤。歐陽泉雖為商,行事卻頗愛學名士,他珍藏了《石橋圖》許多年,再怎麼說也斷不會在此時出手。”
“風大娘,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和我討論規矩。恐怕你不知道吧,林寶今日大鬨顏府出殯的隊伍,就為了拜師路公複,結果還被人家路先生給當眾拒絕了,聽說是嫌他天分平庸,鬨了好大的笑話。”
“此事我已經聽說了,的確像是路公複的風格。”
“還管他什麼風格,你不明白——林琴師當時的神色,眼睛裡血都要滴出來了!還放言說,定要尋機會報仇!顏元夫已經死了,若是路公複再攤上這樣一個大麻煩,我這生意到底做不做了?到最後,名沒了,利也沒了,到時候才是真的叫苦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