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互相對視,氣氛達到白熱化。
或許偏見和誤解注定都是語言所固有的屬性,像暗刃一樣潛伏在微不足道的語言中。
“你還惦記他家譜上寫你名字嗎?”洛木字裡行間充斥嘲諷,冷哼道:“真那麼想給人當兒子?”
對,洛木就是不懂,為什麼當初父親重用的人是麵前毫無血緣的兒子,甚至可以將真正親生的女兒獨自丟棄在那破亂的村莊。
季榕樹緊握著拳狂抖,手臂上的青筋繃緊,強製壓著情緒,目光似猛獸隨時撕裂麵前的獵物。
洛木眯了眯眼,望著遠處那絲紅點。頓時態度反轉,鬆了氣壓著聲謹慎地問道:“關了嗎?”
季榕樹撇了一眼路由器,同樣低聲回應:“再說幾句。”
“是不是是個有錢人你就跟著人跑啊,”洛木繼續說道,聲音尖銳瘮人,“你這種人,怎麼不去……”
季榕樹起身向洛木走去,一把拉起洛木的前衣領,用力將她撞在電視旁的牆壁上。他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著,“你TM惡心誰啊?”
霎時,洛木撞得大腦一瞬間空白,頓時攛掇了所有感官。
強烈的撞擊聲震耳,洛木咬著牙,極致明顯的疼痛感似電擊從脊柱蔓延直到大腦像煙花炸開來。
媽的,撞擊的力度真不小,洛木小聲罵。
洛木迷迷糊糊伸手向背後的路由器摸去,迅速將電源插頭拔掉。季榕樹擔心地垂頭低聲問:“紅點滅了嗎?”
洛木艱難地向監控攝像頭瞟了一眼,注意到攝像頭的紅外線滅了才緩緩鬆口氣。隨後讓季榕樹鬆手,自己揉了揉後背撞擊的位置,抱怨道:“你可假戲真做啊,疼死我。”
季榕樹從冰櫃中掏出兩罐冰可樂,打趣回應她:“你才是表演大師。”
洛木坐回沙發上,接過遞來的冰可樂,將冰可樂懸在空中敬了一下, “咱們彼此彼此。”
也不知道洛誌誠怎麼想的,在客廳中裝了監控攝像頭,而這都踩在了這對姐弟的容忍底線上。小時候剛裝上攝像頭的時候就被洛木拔了總電源,被季榕樹拆剪了內部的連接線。而後就再也沒有裝過。不過洛誌誠這次回來,奇妙的是又裝上攝像頭,他想要知道什麼,洛木確實也猜個十有八九。
虎父無犬子,洛木嗤笑道。
洛木灌了一口冰可樂,整個人癱倒在沙發上:“你說洛誌誠是不是傻啊,沒曉得這破監控還要網絡吧?”
季榕樹叩開拉環:“你要是也這麼灌酒,咱們到時候比試比試。”
洛木嫌棄:“你滾蛋,我才不喜歡一身酒精味。”
“你知道冰可樂最般配的是什麼嗎?”季榕樹驕傲地撇了一眼洛木,正如等待一個滿意的回答。
洛木目光一亮。
“涼拌魚皮。”兩人激動地異口同聲。
果然。
正中下懷。
洛木樂得開花,推了推麵前這個人:“季榕樹,咱們可真是異父異母的好兄弟。”
“你說怎麼著,我放學回來去王姨的涼拌店,正巧要收店了。”季榕樹又從冰櫃中取出打包盒,放在茶幾上,“我本想和王姨說多加花生,王姨把剩下的都給我了,沒多收錢。”
洛木:“愛死王姨了。”
“真不懂他們為啥這麼抗拒魚皮,”季榕樹用筷子嗦一口魚皮,“我要把這全世界涼菜都換成魚皮。”
全家上下,隻有洛木和季榕樹兩人能接受魚皮這道涼菜。
洛木打趣道:“那我要全世界種滿小番茄。”
季榕樹:“你敢?我給你一把火全燒了。”
洛木樂嗬著盯著麵前這個傻子,抿了口可樂。抬頭瞥見礙眼的監控攝像頭,她太懂得洛誌誠的想法了。好不容易有個上門的兒子,還真是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上。寶貝得妄想每時每刻都想監控著,或者……
洛木停頓了,驚愣地望向季榕樹。
或者是怕那瘋女人的女兒,會對這孩子有所妒忌。
季榕樹說的倒沒有錯,這房子最後還是歸屬於這母子,自然是爭不了。
若自己的母親活到今日,這不動產證上的名字應該也有母親的一份。
洛木夾起一顆花生,塞在嘴裡。哪有可能啊,自己母親畏手畏腳,在自己孩子才七個月的時候選擇自殺,到底是什麼心態麵對死亡的恐懼。
洛木倒吸了一口氣,算了。
有時候當有人規避了痛苦,就需要有人承受痛苦,就像拔河,就像博弈,就像無解的死結。
“怎麼沒有聽你提到小宋的消息了?”洛木隨意談起話題,沒曉得麵前的那人耳根頓時通紅。
“又不是一個班的,哪有什麼消息。”季榕樹狂灌一口可樂,以掩飾自己的不安,“你和她一個班,你不是最了解嗎?”
“我和她不是很熟。”洛木用筷子夾了一小撮魚皮,喃喃道:“這種事情晏清竹不是很熟嗎,你怎麼不和她打好關係?”
當洛木吐出這一句話時,季榕樹皺著眉盯著她,目光充滿疑惑。洛木誤以為自己說出了什麼毫無邏輯此生不得理解的謬言。
“晏清竹?”季榕樹重複道,神情複雜,停頓了幾秒才開口:“我之前坐窗邊的時候,總有幾個愛慕這人的女同學總喜歡在窗邊偷看她。”
“我也不是關心,要是那幾個女孩子說話聲太大了,很吵。”季榕樹在沙發上伸了個腰,漫不經心道:“那時候總讓我以為她是拉……”
洛木:“嗯?”
“不是,你傻啊。”季榕樹見麵前這蠢蛋沒反應過來,起身下意識嫌棄一頓,隨後又吐出幾個字,“就——喜歡女孩子……吧。”
洛木眉目緊鎖,本握著可樂的手細微地顫抖。
喜歡女孩子嗎?
“但後來這個想法被我PASS掉了。”季榕樹沒有發現麵前這人的神情,繼續說道,“我那時候甚至以為小宋也是,不過自從看了她那些點讚的視頻都是男人的時候我、就、放、心、了。”最後幾個字故意停頓,季榕樹皮笑肉不笑,手握的鋁製可樂罐被他捏的明顯變形。
洛木:“你為什麼又覺得晏清竹不是?”
季榕樹倒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哪有什麼為什麼啊。”
他疑惑凝視麵前這個人,很理所應當地回答她:“因為她談過戀愛。”
談過戀愛?
洛木呼吸窒住,滿腔的話語瞬間猶如被浪潮吞沒,神色慢慢下沉。
季榕樹繼續補充道,“而且是和男的。”
洛木連目光都在顫抖,頓時形容不上自己的感受,像古老而龐大的巨石,或許比巨石更痛苦得多,令人無法承受的重量壓在胸膛上。帶著一絲妒意,潛伏在她心裡脆弱的地方,她喘不上氣。
“不過聽小宋講,後來又涼了,至於有多久我也不清楚。”季榕樹本是對這種事情並不關心,隻不過想與宋晨曦能多聊兩句而不經意得知。
洛木怔忪了短瞬,緩緩點頭,表示了解。
好奇怪,什麼都變得戛然而止,連同呼吸。
“媽問你線香和香篆粉還需要嗎,要不要考慮其他家的?”季榕樹看到母親新發的消息,便直接詢問。
洛木停頓片刻,直到麵前人再次叫了她一聲後才反應過來,回答道:“不用補了,還是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