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語不喜歡煙味,掐了。”晏清竹一進門就嗅到明顯的煙草味,下意識將窗戶向外推開。
麵對昔日不見的女人,晏清竹表現不出什麼好情緒。緋紅西裝突顯貴氣與華麗,嬌豔姿媚卻不失端嚴之態,歲月沉澱的美感萬般都不及那蠱人的眼角痣。那邊女人不在乎晏清竹說了什麼,將煙再吸了一口。
“晏語呢,怎麼沒來?”沙發上的女人吐出一道煙圈,見桌上沒有煙缸,將煙灰彈到垃圾桶裡。
“王總,怎麼沒帶你那秘書啊,今天周幾還要我告訴你嗎?”晏清竹拍了拍身上的塵,冷漠回答道:“彆人還在讀書還想直接一個電話給人帶到你麵前啊?”
“你若不是消息不回,電話也不接,我哪需要打到你班主任哪去!”女人的聲音抬高幾倍,刺耳而瘮人,猶如提高氣勢而為。
晏清竹緊握著拳頭,極力壓製住隨時爆發的怒氣。
“是啊,你也是個好記性,不過問了一群人,然後才知道我班主任是誰。”晏清竹充斥這著不屑,目光鋒利肅殺,“王姐,我都高二了,再一年就高考了。你還以為我要初中合格考呢?”
一早就被班主任教育,回想班主任妄想用她那套愛的理論教人感恩戴德,裝模作樣的惡臭嘴臉倒是如腐爛發味的泔水一樣令人作嘔。
無需多言,麵前這女人給她塞了多少錢來讓她惡心自己。那時候晏清竹抬著頭盯著牆上的掛鐘,一分一秒數著。任由這班主任說得怎樣感動涕零:“晏同學,我知道你的處境,但我們還是要以德報怨,我們都是為你好。”
晏清竹不屑得嘖出聲。
“不過沒事,我不是記仇的主。我不怨你。”晏清竹下顎微抬,雙眼上下打量那女人,語氣詼諧:“說吧,什麼事讓王總大駕光臨?”
“我是你媽,我就不能回來嗎?”王冉萍下意識用力拍在桌子上,怒吼中帶有一絲顫抖,比一絲多一些的是委屈,“你和你爸的心一樣毒,都想弄死我是不是?”
晏清竹聽到這句話,嗤笑一聲,隨即樂得直不起腰。
“呦,我要真是你說那人的種就好了,”晏清竹笑道,頓時壓低聲線。
“可這話你該和晏語說,畢竟她才是貨真價實。”
貨真價實,這個詞貫穿著晏清竹的前十年與後七年,曾經她也確實認定她也是獨一無二的,無人可以將她代替。可好巧不巧,她才是真正的冒牌貨,她才是一項大錯誤。
而這錯誤,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被彌補,並且將伴隨著她終生。而這種痛苦,猶如匕首穿透著心臟,沾滿的皆是悔恨,憤懣與絕望。
每過一年,那把匕首就會長一寸。提醒著晏清竹是如何苟活,眼睜睜看著自己被解剖開,血淋淋的結痂撕裂又縫合,如此反複,不見終結。
晏清竹走近王冉萍,將臉貼近對方的視線中,王冉萍不經震顫,隻聽到一聲平靜而壓抑的感歎:“王總,你好好看看,我和那男人有哪分相像?”
不像。
哪裡都不像。
眉骨上濃密的眉毛和淩冽的眉峰皆是極佳,眉下眼又是不可泛開的濃墨。再看一眼都會誤以為是多情種。
可晏清竹內心清醒著,與這家人的樣態格格不入。如今麵前這女人妄想用陳舊家教規訓她,回想幼時但凡一絲錯誤,都要閉關抄書。可她如今著實做不到如小時候跪膝傾聽。
王冉萍凝視她,聲音帶著顫動,彌散的煙草味充斥著麵前這人每一條神經。
“晏清竹,你真是自私。”
晏清竹,你真是活該。
晏清竹異常平靜,猶如一灘波瀾不驚的死水,目光中沒有一絲惶恐不安,毫無生命氣息。
王冉萍,是我說了你不想聽的話嗎?
她不知道第幾次聽到這句話了,也忘了上次聽到這句話是什麼時候了。
隻不過每次她麵對同樣的人時,當她妄想囂張跋扈,妄想用言語置人於死地,妄想看著麵前這人夾著尾巴逃走,她最後都能聽到這句話。可是從始至終,她仍然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晏清竹唇輕微張合,緩緩吐出一句話。
“媽,您總說我自私,可我要是真的自私就好了。”
我要為誰活,為我自己嗎?
從小到大都是按照他人意識活著,要說讓彆人舒服的話,不要做讓彆人難堪下不來台的事,要毫無私心為彆人活著,做一個精致的利他主義者。最後換來一個聽話懂事的無用名號。
然後呢?
他們妄想她順從,退讓。妄想讓她舍棄生而為人本該擁有的話語權,削弱本該擁有的攻擊性能夠爭奪本該屬於自己的利益。
晏清竹做不回她自己了。
晏清竹沉默片刻,耷拉著頭,瘦削又苛刻的眉眼深邃,可聲線卻堅定有力:“我什麼都沒有,我也什麼都不要。”
她很認真說著這句話。
可下一秒,她又反悔了。
“我隻不過是你犯下的錯誤罷了。”晏清竹低聲道,額前的發絲遮住瞳孔微顫,猶如巨大的力量剝奪著理性與尊嚴。
不是所有錯誤都能得到原諒。
——
“欸,晚上數學小本要教嗎?”秦嘉卉用胳膊輕撞了旁邊的洛木。
洛木隻是點了點頭,將手機藏在書包裡,看了一眼新的消息提醒,便看向秦嘉卉問道:“這是第幾節晚自習?”
“第二節啊。”秦嘉卉抬頭瞟了眼時鐘,又見洛木眼鏡片上屏幕的反光,頓時笑出聲:“怎麼,好學生怎麼不怕老師拿檢測儀嗶嗶你?”
洛木疑惑地“哈”了一聲,頓時才領悟麵前這人說的話。這所學校被吐槽最多的就是會不定期抽查手機,通常在晚自習中聽見遠處教室的鬨聲,八成就可以知道抽查的情況。
有些時候會用檢測儀一個個掃描,而每次遇到這種情況,也會出現一大堆離譜稀奇的藏手機地方。
“到時候就專門嗶你。”秦嘉卉學著之前老師拿著檢測儀的樣子,在洛木身上一頓搓。
“嗶你嗶你嗶你。”
“欸誒,秦同學你自重。”洛木掐著她的手臂,“把你這想法遏止在搖籃裡。”
洛木:“我到時候第三節後就走。”
秦嘉卉:“為啥啊,你不和我一起奮鬥在最後一刻嗎?”
洛木看著麵前這人憂鬱的眼神,一臉壞笑道:“因為我數學小本寫完了。”
那時候自習課難啃的巨頭,永遠都是數學的習題冊。數學作業要是完成,也意味著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了。
“我靠,第12題你解出來了?”秦嘉卉驚歎道:“怎麼這題他自己想不開?”
洛木用鉛筆將圖形做了標記,“這,還有這,輔助線連上。”
“連上就想開了。”洛木手指閉合然後緩緩展開,像花骨朵綻放。“想開了。”
秦嘉卉五指閉合,調侃道:“彆說了,自閉了。”
洛木看著這傻樣,將目光轉移回手機屏幕上。
Q:什麼時候下晚自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