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感情潔癖。”洛木故作鎮定,每個字都咬字清晰。
洛木深知這是一灘渾水,若是深陷其中,又有何日才能窺見天光。
明知彼此都是不同路人,我有何過錯,你又為何招惹我。
晏清竹抬頭,神情凝重。垂眼低眉,唇角含有一絲笑意,逞強又克製。
彼此靠得甚近,可以聆聽到對方緩慢的呼吸聲。
洛木打探著她。
我們並非在同一條船上,也並非是同路人。
“阿姐現在怎麼樣了?”晏語打掃好廚房衛生,順便取幾粒醒酒片用小碟裝著,擺在晏清竹麵前。
晏清竹撇了一眼洛木,嘴角微微揚起。又對晏語淡淡回答道:“挺好的,不需要了。”
“時間不早,我應該先走了。”洛木緩緩起身,本是邁出一步結果被一股力量硬拽著。晏清竹拉著她的手腕,往回拉扯著。
晏清竹聲音混有沙啞,露出一抹笑,“我送你吧。”
“晏語,你姐姐總喜歡說胡話,管管吧。”洛木向晏語示意,晏語不太理解是何意思,但也乖巧地點點頭。
晏清竹撅著嘴,不自覺碎碎念。
“木子姐,你家是在哪個方向?”晏語窺探著木子姐被阿姐緊握不鬆的手腕。阿姐力氣不小,微突的青筋確實明顯。
晏語眉頭微皺。
“在南茗那,不遠。”洛木本是開口,晏清竹又一次搶先回答道:“第二池塘那有小路,不用十分鐘。”
洛木不耐煩,用另一隻手掐著晏清竹的手臂,神情不屑,一臉抱怨:“南茗是你家還是我家?”
“欸,彆誤會,我可不是跟蹤狂。”晏清竹鬆開麵前那人的手腕,將雙手懸空舉在頭兩側,委屈解釋道:“彆這樣啊,晨曦也住那,我才曉得的,沒什麼問題吧?”
洛木一怔,愣了幾秒才發現是自己誤解,在理智混沌中,輕聲道抱歉。見那人鬆手,晏語才好為她們解圍,“木子姐姐,我知道怎麼走,我送你吧。”
洛木回望那人,晏清竹坐在沙發上,依舊凝視著她。洛木才發現除了逃避便毫無他法。
她很清楚,她是鬥不過她的。
在回去的路上,晏語和洛木不知為何默契地保持一段距離。這條近路並不黯淡,燈光會照亮前方回家的路。這條路上傳來空靈的音律,混響著一絲憂鬱與嘶啞。
低沉悠遠的陶笛曲中混雜風聲,壓抑著不禁使洛木一身寒顫。
經晏語解釋是鄰居小孩因為時常不練習陶笛,總是被母親斥責,最後哭嚎躲在這條小路練曲。
洛木不自覺笑出聲,隨後喃喃道:“大晚上著實有些瘮人。”
晏語下顎微微抬起,目中如平靜湖水,沒有漣漪:“確實是這樣。”
洛木抬眼望去,五味雜陳。
清淺的晚風不請自來,在無言的靜謐中,露出一絲寒意。
“這天變冷了。”洛木搓搓手,聳了聳肩。
“晚間氣溫都會下降。”晏語小心翼翼回答道,但卻讓人感受到舒服,“木子姐也要注意添加件衣裳。”
與晏清竹相比,晏語確實更加懂事溫和,更加有溫度。
若這話說給晏清竹,她說不定會甩來一句:“凍死你個傻逼。”
是血緣的緣故嗎?洛木確實感受到她們的相似與不同。而這種不同,卻能在一個環境融合下也能共處。
洛木撲哧一笑,點點頭:“你也是,彆著涼了。”
不知走了多久,陶笛聲消散。最後一個草垛拐彎處,洛木才才發現那人停駐腳步。
“木子姐,前麵再拐一個彎就是南茗。”晏語淺淺一笑,“我就送姐姐到這裡了。”
洛木點點頭,輕聲道謝,便轉身離去。
“木子姐,”洛木剛走出幾步,並沒有回頭。晏語的聲音很輕,可風將這句話傳落在耳邊時,卻震耳欲聾。
“木子姐,是不是很討厭我姐姐?”
——
那男人進門就將一大袋子甩在季榕樹懷中,本是輸了幾把遊戲的季榕樹嘖一聲,扒開袋子才反現是幾串青葡萄,還帶著一串日文。葡萄碩大飽滿,光澤有度。
季榕樹抬頭撇了男人一眼,雖有不滿,但也忍著性子道:“爸,洛木不喜歡吃葡萄。”
“我又沒說是給她吃的。”洛誌誠將外套丟在沙發上,語氣冰冷道,“專門給你和你媽的,你趕緊去洗些給你媽送去。”
“那洛木……”季榕樹本是拽著袋子的手緊握成拳,霎那間又緩緩鬆開。他輕歎一聲,將所有情緒又咽回肚裡,“好,我知道了。”
“行了,你先彆洗了,”洛誌誠從酒櫃掏出一瓶紅酒和兩高腳杯。“過來,我和你說幾句話。”
要命。
季榕樹背對著洛誌誠,渾身上下神經緊繃。閉眼倒吸一口氣,迫使自己保持冷靜。
這洛木死哪裡去了,怎麼還沒回來?
季榕樹將葡萄擺好在果盤,坐回沙發上。眼睜著洛誌誠攜著開瓶器將酒瓶木塞拔起,傾酒入杯。
“爸,我不喝酒。”季榕樹垂眼,語氣卻很堅定。
他內心很清楚,如果在這人麵前說不,那洛誌誠一定不會為難自己。季榕樹也是堅定這算盤總不會出錯。
洛誌誠淺笑,並沒有停下倒酒的動作,反而又將第二杯添上。麵色雖嚴肅,但也沒有強人所難,“你若不喝,那你那一杯我便幫你喝。”
季榕樹點點頭,小時候麵對長輩的拷問,也一定是會和洛木一起挨批挨罵。隻是現在洛木不在,接受痛苦的也隻有他一人。
“要期中考了是吧,你也少玩點手機。”洛誌誠搖晃高腳杯,輕抿一口。“這次期中考有什麼打算?”
季榕樹每遇到這問題便頭疼,以他性格不願與他人比較,但卻還是違心說出那句,“超過周舒磊。”
考自然是考不過,季榕樹嘟囔著。隻不過是說些話,讓麵前這男人高興高興。
“呦,不愧我兒子。”洛誌誠傲然道,拍拍季榕樹的肩膀,“什麼時候請周舒磊來家坐坐,也讓你老爸看看這天才學霸!”
雖是普通班,但周舒磊從高一到現在都在與創優班的學生爭搶理科年段前三的位置。能有這學霸朋友,季榕樹想著上輩子可能救了這人大命,如今才會結識自己。
若要說這石頭哥有何不足,不過是第一次談戀愛不到一周便無疾而終。季榕樹小聲罵著,好基友都談了又分,自己連喜歡的人的手都沒牽到。
季榕樹愣了幾秒,最後還是無奈點頭。性格隱忍不是他的作風,可麵對的是洛誌誠,他能做的隻不過把麵前的人熬死。
頓時聽見大門閘開的聲音,門旁身影熟悉不過。
“爸?”洛木沒想到洛誌誠會在這時候回來,霎時後背不禁一身冷汗。握著門把的手不由自主顫抖,猶如墜入海嘯中卻住不住任何浮木。
“還知道回來了?”洛誌誠並沒有正眼看她,隻是低頭晃著高腳杯,語氣凝重沙啞。
洛木沒有回應他,目光落在桌上的紅酒瓶和兩個高腳杯。幾滴紅酒漬沾在大理石桌上,在光影下勝似新鮮血液映射光滑的石麵,若閉眼依稀可嗅腥味。
注意到季榕樹麵前那杯注好紅酒的杯子,洛木蹙著眉,直走過去將高腳杯舉起,敬了一下洛誌誠,語氣瘮人。
“他不喝酒,我就替他敬你老人家。”
話剛說完,將酒一飲下肚。冰涼的紅酒順著食道進入胃中,又加上回來路上吹的涼風,洛木不禁一顫,也分不清到底是哪種疼更加難熬。
“我說讓你喝了嗎?”洛誌誠看自己的女兒,語氣不緊不慢,想來不知何時她變得如此叛逆。
或許,她一直都是這樣。
一直都這樣不聽話。
“您也沒說不讓我喝啊?”洛木凝視這麵前這個男人,雙目不躲閃,露出一抹清冷的笑意。
隨後洛木提高音量,故作謙虛,鄭重向他鞠了深深的一躬:“那這杯酒,就當我今日晚歸,向您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