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用毛巾擦擦,你行李放在二層最裡麵那間客房,”晏清竹將一條白毛巾遞給洛木,眸底劃過一絲清潤,低聲細語道:“好好洗個澡,早點休息。半夜降溫,櫃子裡屯著晏語高中時穿的衣服,都乾淨的。隨便拿一件披著,彆著涼。”
洛木坐在沙發上,遞過毛巾,輕聲道了謝。發尾還掛著水珠,雖是疲憊樣,但還有傻笑的力氣。玩得太歡,此刻頭腦著實有些眩暈。
“這是我二十多歲以來做過最傻的事。”洛木側著頭,用毛巾將發尾搓乾。語氣輕緩,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晏清竹嘴角微抬,慵懶道:“我也是。”
“但玩得還不夠儘興!”洛木抬頭激動地望向晏清竹,聲線微微上提,又緩緩壓住聲。眼睛澄澈乾淨,像做了件壞事卻還在回味的孩子一樣。
晏清竹學著她的語氣:“我也是!”
洛木歪著頭,靜靜凝視麵前的這個人。那人也以相同的方式注視著她。
晏清竹與學生時期沒有多大變化,眉目清泠。可洛木此刻卻覺得,那目光猶如秋葉微顫,感受涼風的純粹,清澈深邃。洛木最愛的,還是晏清竹那眉骨完美咬合的山根,雅致秀氣。
到底隻是晏·金主·清竹,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晏·幼稚園杠把子·清竹,都好像不是那麼重要了。
她是二十六歲的晏清竹,這就足夠了。
——
水霧氤氳,彌漫在浴室中,一滴水珠沿著脖頸的線條,滑落在洛木秀美的鎖骨中。睫毛微顫著,朦朧得像是一場多年都不可現、繾綣的夢境,飄逸曼妙。洛木低著頭,手緩緩撐牆,不斷審視自己。
如今走到這一步,永遠不是隻有她一個人在痛苦掙紮。
她不敢回想這些年晏清竹是怎麼強撐下來的。
她該怎麼問。
她沒有資格問。
置物架上,沐浴用品齊全。洛木單手按壓沐浴露的泵頭,一股清淡的柑橘清香沁人,後調混著苦橙葉的酸澀,又浮起白茶的溫婉恬靜。
宛如少女仰望著夏夜的寥寥散星,獨自聆聽呼吸與心跳聲。睫毛微翹,想起年少之時破碎且望而不即的夢。
就那麼,平靜地,等待著一個人。
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回頭的人。
洛木霎時頓了頓,才發現那是十七歲時晏清竹身上的味道。
那是獨有的、十七歲的味道。
不知是浴室溫熱水汽烘托,還是自身的疲憊,洛木感受到麵頰的微微漲紅發熱,頭腦發昏。
視線恍惚,浮現出白短校服的半馬尾女同學,未紮起的頭發披在肩兩旁。秋日夕陽揉成細碎的影子,藏於她清澈的眼眸,被所有的浪漫主義描繪。手臂被黑色水筆塗寫,遠看像是一副鬼畫符。笑容澄澈,伸出手臂,邀請著洛木踏上回家的歸途。
夕陽映射的女孩,可以賦予被愛的權利。
那一刻,是洛木第一次有了想好好了解這個人的想法。
那一刻,洛木相信自己一定會跟著晏清竹走。
浴室水花聲淹沒所有情緒,洛木聽不到來自心臟深處的脆弱,正悄悄吞噬著她的尊嚴。
出了浴室,洛木用毛巾擦著秀發。恍惚間瞧見床頭桌上的薔薇花開得正豔,旁邊還放置一杯熱牛奶。指尖觸摸,不會太燙,溫度剛剛好。下意識看了一眼手機,才發現最新一條信息。
Q:本來想煮薑茶,怕你睡不著。給你泡了牛奶。
洛木頓了頓,瞟了一眼時間,十一點四十五分,確實有些晚了。
緩緩打字,發送。
“謝謝。”
她確實有喝茶睡不著的習性,所以晚上從不碰有刺激性的飲品。隻是這麼多年來都是自己一個人生活,沒有多少人記得這件事。
隻有晏清竹記得。
淩陽的十二月雖也不下雪,但夜裡冷風鑽進袖口,刺痛皮肉,浸透骨髓。洛木不禁打顫,指尖凍得發白。
想起晏清竹說的話,洛木打開客房衣櫃,擺放位置整齊有序,櫃裡掛著茉莉乾花的香包。輕微移動衣架上的外套,目光落在熟悉的高中禮儀服外套,霎時讓洛木移不開目光。緩緩才看清了校牌,淩陽一中。
真好,洛木淺笑。
晏語真的一點也不比姐姐差。
在洛木印象中,晏家姐妹眉眼相像,可性格各異。晏語比姐姐來得柔和與溫良,猶如一場尚未凜冽的初秋夢。
細膩而又青澀。
緩緩,指尖停留在一件寬鬆的針織衫上,洛木遲鈍片刻。布料柔軟,複古的暖係色調從容優雅,具有蓬鬆的毛絨感。洛木霎時蹙眉,呼吸停滯幾秒,唇角微顫。這麼多年,竟還能再次看到。
她認出來了,那不是晏語的外套,而是洛木自己的。
時間永遠是最令人不解的謎。
思緒從記憶深處重新打撈,回到二十歲的不可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