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和你說什麼了?”晏清竹並不想回避,直接問道。
洛木瞧了一眼駕駛座的王哥,多一個人在,確實不好開口:“回家再說。”
晏清竹察覺到她的意思,霎時按下門側的控鍵,前後座之間玻璃瞬間形成了屏蔽模式。
方寸之地內瞬間變得狹隘,緊湊。
“洛木。”
晏清竹傾身湊近,雙眸沉晦。按住洛木的手腕,洛木足以明顯感知到她的掌心灼熱。
“晏清竹,我是你的棋子,對吧?”洛木睫毛微翹,在光影中形成好看的弧度。前額飄散的碎發遮蓋住了眼尾,甚有些勾情。
宕機之際,晏清竹沉默難捱,卻不知從何開口。
晏清竹剛要吐言時,洛木瞬即指尖輕觸她的唇角,不禁淡笑道:“但你的棋子為您贏回一局。”
麵前人頭腦一時混沌,儘管檸檬薄荷清香好似控製著神經,讓人保留最後的理智與尊嚴。
“什麼……意思?”晏清竹的聲線卑微,像是尋不到回家歸途的孩子,隻是在這時,極力抓住最後的生命橄欖枝。
洛木一把摟住晏清竹,昏暗的車後座內,點點光暈不會太刺眼。
持續的溫熱融合了車內冷空氣,洛木指節纏繞著她的秀發,緩緩喃喃道:“晏叔叔和我說,一直以來,他內心的最佳人選……”
車內窗簾緊閉,洛木看不見懷中人的雙眸,卻也清晰能感受到心臟的劇烈跳動。
可她見過晏清竹最驕傲的樣子,也隻希望保有她最後的尊嚴。
“是你。”
晏清竹霎時一怔,霎時的耳鳴混響猶如將她的心智一口吞下,不吐骨頭。
巨浪翻滾,任由如何掙紮,卻眼睜睜看著自己沉入深海。
“阿竹,冷靜點,聽我說。”
洛木拍拍她的背,很明顯感受到她的肩角不自覺顫動。
“他說你若願意,他想要你接手他的企業。除了你,你的父親從未想過第二人選。”洛木儘可能將話語連續,可分明每一句話,都是刺痛著無數次自責難堪的晏清竹。
這算什麼,長居潮濕幽暗中,夜以繼日,皮膚早就爬滿寒瘡。多年之後終於承認並忍受此般折磨,可恍惚間被強光刺痛雙眼,世人說她本不應該待這,應該走入光亮裡。
人的情緒起伏難控,根本不講道理。
多年來,活在標簽之下不能被提及的私生女,在此刻被撕得粉碎。
十幾秒內,洛木聽不到一絲聲響,猶如死般沉寂。晏清竹低埋著頭,洛木自然看不到她此刻的麵容。指節彎曲,逐漸攥著裙擺越來越緊。
片刻,洛木聽見了她的發笑,笑聲低沉短促,好似呼吸都跟不上她的情緒。
洛木雙眸半闔,將她緊緊擁入懷中。黃檀發簪脫離掉在車墊,晏清竹秀發如瀑散落,連同她廉價的自尊與底氣。
很快哽咽聲猶如浪濤席卷覆蓋住笑聲,顫抖更加劇烈,曾經的防禦機製在此刻完全土崩瓦解。晶瑩滾燙的淚珠落在洛木的手背上,懷中人卻難以發出聲響,痛苦而又安靜。
如同一個孩子,涉世未深,手無寸鐵與這個世道博弈。
躲在陰影裡,再見天光,注定會刺得流淚。
她必然是受了委屈。
她必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洛木不忍回望她,內心竟有灰蒙蒙的心疼。此刻的晏清竹,完全失去了十七歲的張揚與輕狂。
或者其實沒有失去,隻不過她將所有,鑄成了一把寒光淩冽的匕首。她將刀刃反複錘煉打磨,對準了自己的咽喉。
初陽升起,除她一人,無人傷亡。
洛木緩緩低頭,在晏清竹的額頭上落了一吻,是悲憫,是心疼。
晏長徳確實是這麼說的,但洛木隻告訴晏清竹前半段的話。
而另一半,就像藤蔓蜿蜒的廢墟,雜草吞咽了殘垣,一切都不複存在。
洛木回憶著慈祥的晏長徳,他抬起筷,給她的瓷碗中夾了一塊魚肉。
像是幼時長輩對晚輩照顧般一樣,溫馨和睦。
洛木點點頭,綿軟發聲:“謝謝叔叔。”
“洛小姑娘,叔叔再請求你一事。”晏長徳放下筷,注視麵前的女孩。
“其實叔叔知道你們的關係。”
洛木怔色閃過,可唇邊笑意未落,直白坦誠道:“是的,我和阿竹確實是……”
晏長徳拋出的話,她必然要穩穩接住。
可晏長徳還未等她說完,和藹笑了一聲,擺了擺手。
洛木才發覺他並沒有反對的意思。
“阿清這麼多年看似很能擔事,什麼都是一個人扛。但我還是想她的身邊,能有個靠肩。”晏長徳輕歎,好似回憶過往一般。
洛木看得出,分明是一位父親在心疼自己的女兒。
但即使這個女兒,並非與自己血緣相關。
“洛小姑娘,你那麼聰明,那麼懂得來事。”
晏長徳又將目光落在麵前的洛木上,語氣平和溫柔。
“你願意,一直留在她身邊,做她的心腹嗎?”
一直在晏清竹的身邊,陪著她嗎?
洛木將視線轉移到玻璃杯裡倒好的溫水,泛有絲絲霧氣。
默聲許久,才艱難開口。
“晏叔叔,恕我冒昧。我現在——”
屋外箜篌曲低沉憂鬱,撕碎了最後的童話幻想。
“不能答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