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氤氳,晏長徳又將茶杯捧起,輕抿一口。
可洛木不甘心:“晏叔叔,晏清竹……”
“洛木!”
還未等洛木再開口,晏清竹霎時控製不住情緒,用力壓住她的手腕,嗬斥道。
恍惚間屋內壓抑的氣氛蔓延,靜寂得瘮人,唯有遠處的箜篌空靈綿長的音律。
兩人雙眸對峙,分明誰都不願向後退一步。
“阿清,”晏長徳放下茶杯,指節扣了三下木桌:“去找南喬換包茶葉。”
晏清竹頓時默聲,理智才緩緩恢複。幾秒後,正要離開位置,說道:“我讓服務員換……”
“阿清。”晏長徳再一次重複道,擲地有聲。
“去找南喬換包茶葉。”
而這一次,洛木和晏清竹都聽出來此番的弦外之音。
這是讓晏清竹出去避嫌。
晏清竹頓了頓,目光落在洛木身上,而洛木點了點頭,示意讓她放心。
“好。”晏清竹頭腦混沌,就連一個字都帶著明顯的顫音。
而她關好木門,獨自回到廊道。夜間鳥鳴翠響,心緒亂麻,就連呼吸都顯得格外沉重。
正巧葉南喬路過,晏清竹瞬間讓她備好其他茶葉。
“這事直接和服務管家說就好了,讓他給你泡好順便換套新茶具。”葉南喬並不太理解狀況,滿目詫異。
晏清竹解釋:“我爸讓我出來。”
“哦豁,他是嫌你多餘啊。”
葉南喬恍然大悟道,但好似明白些什麼,瞬間驚恐:“不是,讓洛木和你爸單獨談話嗎?那太可怕了!”
葉南喬不敢回憶,幼時就連大哥都不忍大聲訓斥她,卻被晏長徳訓哭得喘不上氣。
晏長徳那傳統的大家長作風,著實讓人窒息。
“不行,我趕緊讓他們備好,你得趕緊進去。”葉南喬嚇得高跟鞋都踩不穩,差點踉蹌。
而當再一次扣門時,服務管家替換好新鮮的茶葉與新茶具。晏清竹第一眼看向洛木,洛木隻是平靜淡笑,麵色並沒有什麼為難。
晏清竹握住了洛木的手,溫度正常,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她好狠當初沒有和羅黛兒學中醫的把脈,根本判斷不出此刻洛木的情緒。
而洛木卻感受到麵前這個傻子都緊張得發汗。
“我沒事。”洛木另一隻手拍拍晏清竹的手背,安慰道。
晏長徳看在眼裡,又好似都懂了。便淡笑一聲,將筷子抬起,語氣平淡道:“吃飯吧。”
洛木點點頭,而晏清竹至始至終都注視著她。
情緒穩定,麵色也異常平靜溫潤,好像是從未有過暴風雨的發生。
可越是這樣,晏清竹卻越擔心。
隻是最後用餐完,晏長徳淡然道:“你們先回去吧,我還要在等葉老來聚呢。”
“好。”晏清竹輕聲回應,將洛木牽起,再一次望向父親:“爸,那我們先走了。”
“晏叔叔,告辭。”洛木緩緩鞠躬。
晏長徳不言,唯有點點頭。
待兩人一前一後十指相扣,偶爾的廝聲低語。新中式端莊服飾和小禮裙在幽靜古樸的老宅院越來越遠,晏長徳凝望著她們的離去,片刻含笑起伏。
回想幼時的晏清竹總在他的辦公室練書法,那是陽光最充裕的地方,溫暖又明亮。
小晏清竹總會有模有樣臨摹字帖,端正秀氣。晏長徳會時不時問她幾句:“阿清在寫什麼?”
晏清竹趕上換乳牙期,說話不太標準,卻也很努力照著字帖一字一字念道:“深閨、步步、相隨唱,也是、夫妻樣。”
“阿清知道什麼意思嗎?”晏長徳滿腹慈愛,揉了揉她的頭。
“兩個姑娘,在屋中一唱一和,就像……”晏清竹沒有聽過老師的解釋,便自顧自按照猜測,隨口說說。
就像夫妻一樣。
月色清輝落在宅院,夏夜涼風習習,院中多了一絲靜謐。
“深閨步步相隨唱,也是……”
晏長徳淡然輕誦,箜篌聲似山澗流水,猶如生命溯流回響。恍惚間,竟發現往事不過是活在蒙蒙霧中。
他頓了頓,隨後嘴角才緩緩露出一絲笑意。
“夫妻樣。”
古廊傳來高跟鞋的響聲,裙擺飄逸。葉南喬雙臂互環,笑著打趣道:“晏叔,是同意她倆了嗎?”
雖是幼時挨批,但葉南喬也從不怕權威壓製,開玩笑的話自然隨時說得出口。
“她是我的女兒,我尊重她的選擇。”
“晏叔,有一句話我不該說。”
葉南喬鼻尖有些酸楚,感慨道:“我們這群朋友裡,沒有人願意照著走阿清的來時路。”
那真的,太辛苦了。
太曲折了。
——
車窗外光影錯亂,朦朧的氣息在車內暈染。洛木從包中取出兩顆檸檬糖,一顆撕開玻璃糖紙,放入口中。另一顆以同樣方式撕開,正中塞入目光從未移開她身上的晏清竹嘴裡。
“何必這麼直勾勾看著我?”洛木含著糖,聲音有些模糊。
檸檬清香觸碰味蕾,酸澀中深藏一絲絲甜。
不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