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 回家再跟你算賬(1 / 2)

最初的時候,江渚並不敢目無餘瑕地盯視淩景途的瞳眸,他懷揣著不休的淩亂心事,妥協似的將目光掠過淩景途的肩頭,繼而恍悵地去看迎麵的那一鏡子。

然而等他見到鏡子裡驟然閃現的披頭散發的鬼,以及聽到和他同向直楞楞站立的陳一塵嗷了一嗓子後,便不由地又把眼光聚集在淩景途身上。

不需深究江渚眼中的驚詫,淩景途此時也已然料到身後的鏡子裡會有什麼,畢竟他麵前的鏡子裡也不是什麼玉樹瓊枝,鳳閣龍樓的雅物,而是一處荒草暗啞無聲的場地,若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到雜草圍攏間的深井。

但這麵鏡子內的場景雖然壓抑,卻並不駭人,再者王雨時不時地閉上眼,她倒是欣賞地不太真切。不過他對麵的陳一塵不知是來不及閉眼,還是嚇傻了,那對已經瞪成銅鈴的眼睛裡載著的瞳仁驟然放大,而裡麵印著的兀自隻有一個長發飄飄的女鬼。

江渚料到陳一塵會被鬼嚇得膽顫,於是他下意識地將右手緩緩抬高,終於在陳一塵忍不住哭爹喊娘地摔出腳下圓圈的刹那,將他硬生生拽了回來。

可令江渚沒想到的是,就在陳一塵離開圓圈的一瞬,那鏡子裡的女鬼竟赫然抬起了頭顱,並露出了一對血網交割的白眸,緊接著,她那一頭長發立刻如蛇信子一般穿過鏡麵,直襲陳一塵對麵的王雨。

江渚見狀,恍然知曉木頭人遊戲中的“交命”是什麼意思,可這個時候,若他離圈去推開王雨,倒黴的便是與他四目相對的淩景途。

不過淩景途與他對視的片刻便心照不宣地捕捉到他踟躕為難的心緒,於是,在江渚狠下心衝向王雨的瞬間,淩景途竟比他還快地擋在了王雨身後,並霍然擲出一把煞氣凜冽的硬刀,驀地擊碎了江渚身後的鏡子,而那一從深井中冒出的白骨森森的手也措不及防地隨著碎裂的鏡片,化成了灰燼。

“淩景途!”

江渚心底一怔,當即不管不顧地撲向被那些黑物拉扯著拖入鏡中的淩景途,而就在他抱住淩景途的一霎,那種刹那間的熱度就猶如他用餘生奢求到的燃火,一股短暫相擁的暖意一下子將他冷顫心口上突現的冰雪消融了些許。

而此時,江渚才驚覺不知什麼時候,淩景途居然成了他願意無條件地用往後餘生兌換的至寶,一個已然令他著魔的至寶……

待落地的時候,江渚來不及用手支撐便撲撞在淩景途身上,緊接著,他也顧不得掩飾自己滿心的擔憂嗔怪,直接在淩景途麵門和胸膛處一通亂摸,等他確信淩景途沒有被摔壞後,那攏緊的眉心才稍稍舒展了些。

“豬兄,我無事。”淩景途捂著胸口淺淺咳嗽了兩聲,然後安撫似的欲抬手抹平江渚蹙起的眉頭,但手剛剛抬起,淩景途恍然意識到自己這幾次對他豬兄未免太過放肆莽撞,於是,那本與江渚麵頰近於咫尺的指腹終成了對眉額的虧欠,接著如補償遺憾般堪堪落在了江渚的肩膀上。

而江渚此時仍不以為意地騎在淩景途身上,並居高臨下地盯著他,隨即懷著一腔死裡逃生的忿然,不分場合地來了句:“回家再跟你算賬。”

這句擷著薄怒淺嗔的簡話語意含糊,以至於淩景途聽到後恍惚有種灌了一壇烈酒的感覺,甚至當他被江渚拉起身後,依舊覺得酒勁十足,令他禁不住扯了下衣襟。

然而等他觸到自己脖頸後,似是想到了什麼,麵色忽地一沉,接著趁江渚不注意,急忙惶惶不安地將衣襟整好,唯恐露出什麼不可告知的痕跡。

江渚並沒有看到淩景途行色慌張的舉動,他警惕地環顧過周圍,這時才發覺他們仍然在這棟樓裡,隻不過天莫名亮了,而空曠的樓道裡忽地傳來琅琅的讀書聲。

“幻境嗎?”江渚盯著麵前的教室,透過後門的玻璃口可以看到後排幾個交頭接耳的學生,他頓了片刻,又難以置信地低聲喃喃,“這世上真的有什麼東西或咒法,可以打造這麼真實的幻境嗎?”

淩景途沒有轉身也沒有應聲,而江渚詫異須臾剛想回頭查看情況,卻不想,一陣刺耳的滋滋聲忽地傳來,緊隨其後的便是一陣夾著歡意的喧鬨聲。不過江渚看著躥出教室追跑在樓道裡的人倒是沒有躲閃,僅由著他們穿過他與淩景途,然後成群結隊的下了樓。

“走吧,我們去四樓中間教室看看。”江渚碰了碰淩景途挺直的脊背,示意他往前去。

“好……”淩景途囁嚅地點頭,下意識地又往上扯了扯衣領。

不知是不是錯覺,江渚覺得越往前走寒意越重,等走到傳言鬨鬼的那間教室時,突然有種猝不及防的孤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