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分叉路口地處一所小縣城,但距離他們留宿過的那棟教學樓還有一段坎坷的長路,江渚之所以選擇在這個地方下車,而不是再隨著小巴車在縣城裡繞一段路,一方麵是因為他實在是享受不了被淩景途如此貼身的嗬護,另一方麵他也是想趁著下車的人多,避開鬼蜮一些有心惡鬼的眼線。
此外,他與淩景途各套了一件廣帽闊肥的深色棉袍,還捎了一麻袋鼓鼓囊囊的行李,混在人群裡就是倆裹成粽子的地地道道返鄉者,隻要淩景途不過分地“照顧”他,根本不會太引人鬼注意,而那一麻袋的東西,隻要不打開,誰又能料到裡麵是一堆隻供鬼眾欣賞的陰間大牌紙尿褲。
可這種稍微落後的地方,因長久不修葺,就算是瀝青路,也已經如褪皮的老樹一般,正堪堪向灰頭土臉的泥路看齊。尤其是寒衣節的那場逆天而行的大雨,將本就坑坑窪窪的路衝泡得泥濘溝壑橫行,再者如今天冷,腳踩在這種突起的不平整凍土上,就猶如踩在陡峭崖邊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扭崴了腳。
淩景途異於常人,根本不需要用什麼消炎祛疤的“神藥”,僅僅兩天的時間,身上的紅腫燙疤便已經消匿無痕,不過江渚憂心他再有什麼憋入體中的內傷,所以格外貼心地護在他身邊。於是,每每見淩景途身子歪斜,他都情不由衷地伸手去扶,以至於一時慌促,反而將自己趔趄了下,結果毋庸置疑,憑他與淩景途之間難舍難分的距離,他不摔淩景途懷裡都對不起剛從自個兒懷裡探出頭看熱鬨的大耗子。
鼠哥:“……”敢問二位,見過被倆活人夾出的新鮮出爐的鼠餅嗎?
江渚意識到與淩景途的姿勢些許曖昧,忙不迭地直起身,往後踉蹌了兩步才站穩腳跟,接著為了掩蓋自己發燙的麵頰,欲蓋彌彰地踏了踏硬邦邦的路,抱怨說:“這路太不好走……”
“路不好走就好好走!你眼又不瞎,走個路還扭扭捏捏,還讓不讓鼠活了!”不等淩景途應聲,在江渚懷裡隨之顛三倒四的鼠哥忍不住大罵了一聲。
江渚:“……”不讓……
淩景途沒有說話,他維持著架空的雙臂,好似懷裡還留有某人的餘溫。這抹餘溫猶如一縷縷輕柔的青絲,不僅綰住了他那些流淌在心底的心事,還蕩漾起了一圈圈難以平靜的漣漪。
“天還早,咱倆先找個招待所把東西放下,再吃些東西,剛巧章辰他們給我發了文件,等我看完咱倆再商量晚上的任務。”
江渚說罷,彎腰去提那一麻袋東西,不料淩景途已經心有靈犀地抄起麻袋,然後麻溜地遞給了他。江渚看著被塞在手裡的麻袋,不由地愣了愣,畢竟從離開家到現在,淩景途可從未讓他碰過麻袋的一角,每次出門,淩大俠都像怕他累著一樣,總是搶先一步攬過所有的行李,可這次卻乖順地不與他爭搶,當真比這突然陰沉的老天還叫人難以捉摸。
不過這一麻袋東西看著多,實際還不如一個兩歲小孩重,江渚單手一提,隨即便準備夾在腋下。然而他沒想到的是,他剛想發力,淩景途突然莫名其妙地扯了扯他頭上的棉兜帽,接著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手突然環摟過他臂膀,另一手霍然在他膝窩下一抄,他整個人便被抬空橫抱了起來。
驀地被打橫抄起,江渚慌促之下,連忙抬起左手去握另一抓著麻袋的右手手腕,試圖為自己尋個平衡點,就這樣,他便如夢初醒地把自己牢牢掛在了淩景途身上,而那雙提著麻袋的手也死死地勒在淩景途脖頸後。
淩景途抱起他之前,已經窺探過周圍的情況,他們走的這條破路不僅人獸罕至,而且也無偷偷摸摸出來挨凍的孤魂野鬼,即使他用魂力帶江渚飛速地走完這條崎嶇路途,也不會被彆人發現。
之後,等江渚把三魂七魄召回來時,他已經不費吹灰之力地站在了一個丁字路口,而淩景途放下他後,還是生怕他凍著,又隨手扯了扯他擋風的帽子,並取過他手裡的麻袋,老老實實地看著他。
不得不承認,淩景途有著許多人鬼漸漸遺失的那份誠摯,雙眼盯視著江渚的時候滿載著明月般皎皎的眸光,就算不說話,也能讓人偏記住這雙眉眼,繼而記住這個率真但有時又憨態可掬的實誠人。
“豬兄,招……”淩景途對“招待所”這個詞不熟,顯然沒記住,他認真想了想,難為情地問,“在哪兒?”
濕冷的寒風如刀刃般劃過臉龐,正常人在這種天因工作來到這窮鄉僻壤,不罵娘都是看得起領導給自己發的工資。但薪貧氣和的江渚卻不辭薪苦地彎了彎唇角,然後含笑領著淩景途去找暫時落腳吃飯的地方,就好像他不是大冷天來加班的,而是公費來過情人節的。
為了節省空間又不少賺錢,招待所內沒什麼獨間,就隻是上下鋪式的合住。江渚挑三揀四了許久,才訂了一個不算擁擠的四人間,聽老板說,這裡麵目前隻住了一個探親的老人,環境算是最安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