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 一個巴掌拍不響(1 / 2)

“暫時分居”算是江渚斟酌之後說出的既上承舊賬又迂回來日的最妥帖的四個字,任誰一聽都知道這隻不過是氣頭上的耍小脾氣的話,根本不摻雜任何無法扭轉的絕情,哪怕淩景途現在犯傻地與他當麵分個橘子,這一瓣一瓣坦露的心意也足以消除他們之間壓根兒不存在的隔閡。

可淩景途聽到他這句話卻沒有給出任何作答,隻是有些彷徨地杵在床邊,然後不聲不響地摸索過他的傷手,小心翼翼地拆除包紮在他掌心的染血的紗布。

覺察到身旁人極儘溫柔的動作,大被蒙過頭的江渚還以為淩景途終於情竇開竅,想要拉著他手說幾句掏心窩子的哄言,也算是回應他不顧生死追到鬼門關的癡情。

然而他等了好一會兒,直到發覺為他換好藥的淩景途依然是無動於衷地守在床邊,他才意識到自作多情的終究隻有他一個而已。

畢竟他與淩景途相識不過幾個月,就算淩景途對他情意不假,可他又怎麼能比得上那個讓淩景途惦記幾千年的人,更何況淩景途如今隨意往外一看,恐怕滿眼都是與那人有關的風花雪月,無論他死心塌地的做了多麼深情的事,這滿院的苦楝花也沒有一棵是為他開的。

也許是頭腦發熱的緣故,這些泛著苦楝味的思緒在江渚腦袋裡越煮越濃,而且越咂摸這些難受的滋味,他越想知道自己在淩景途心裡算什麼,是算難舍難分的生死之交,還是算一個隨時都可以一彆兩寬的短暫“替身”?

替身……這倆字倏地出現便振聾發聵般響徹在江渚耳邊,將他腦袋裡的一鍋酸溜溜的老湯攪得翻江倒海,以至於他捂了捂發暈的腦門,仍是打消不了被一些荒唐念頭惹得沉沉的心緒。

房間裡的火燭不知道寂寥地燃燒了多久,淩景途看著江渚呼吸漸漸平穩,才敢抬手撫平他皺起的眉頭。

但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消減房裡突然顯露的涼意,隻兀自苦著臉守在一旁,時不時地望一眼映在窗框上的散亂的樹影,然後和著雜亂的心事,悵然若失地盯著江渚手側的咬痕。

而那個人,那句話也已經隨著那一棵棵苦楝樹,在他心底紮根了五千多年,每每刨動一下,都是牽動心間血肉的撕扯。

這輩子,我甘願為你執著一世,隻盼有來生,你能……一眼認出我……

“我認出你了,”淩景途對床上睡熟的人低聲說,“我一眼就認出你了,你之前常說,輪回轉世後形骸是會變的,兩個人如果沒有天大的緣分,是不會再認出彼此的,可我認出你了,就算再過幾千年,我也一定會認出你,就像,那時候一樣……”

江渚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午時,他睜開眼在房間裡掃了一圈,除了發現木桌上多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蛋羹,碗旁多了一隻礙眼的孽畜,倒是並沒有找到能擱淺他目光的佳人好物。

“醒了?”鼠哥用廢話打了聲招呼,接著瞅著那一碗軟硬適中的蛋羹,咂咂嘴說,“你彆說,我門主途弟對你可是真好,你那日跳了河,我都無法依著魂氣找到你,而他就憑著你手腕上那點紅光,竟然真能找回你,真不知道他是有多稀罕你,而且就因為我說過你喜歡吃蛋蛋,他便把雞蛋的一百種做法練得爐火純青,生怕不合你胃口,當然了,我知道你還是不喜歡吃蛋滴,所以嘛,這碗……”

“淩景途呢?”江渚看了看柳環上的朱砂“途”字,若有所思地問。

聽到這聲不帶情感的問候,鼠哥探到碗沿的倆爪一頓,接著鼠臉一耷拉,收了垂涎三尺的模樣,一本正經地訓斥江渚:“你還好意思找人家,我問你,你是不是醒來後就沒給我準女婿好臉色看,要不然他也不會放下碗就走……”

呃……連勺都沒給咱爺倆留一個……

對江渚的做法深感不滿的鼠哥正尋思著怎樣解決麵前的一碗蛋羹,這時房門突然被輕悄悄地推開,門外的阿宵探了探頭,接著往木桌方向一瞅,像忌憚什麼似的,又急忙把腦袋縮了回去。

江渚撐起身,瞪了眼嚇唬孩子的耗子,然後乾咳一聲,笑著說:“阿宵,彆害怕,過來吧。”

門外的小身影猶豫了一會兒,隨後抬高腿邁進門內,忙不迭地跑向江渚,唯恐被那個總想讓他喊一聲爺爺的耗子欺負了。

江渚慌忙接住差點撞在床沿上的小身板,然後把他抱到床上,單手護攬著他,故意抬高聲音明知故問:“阿宵,是不是門主讓你進來的?門主呢?在門外嗎?”

門外的淩景途聽到這句問語,不由得攥緊了發汗的手,一邊擔心會被阿宵供出來,一邊又迫切地希望能被江渚喚進門。

“門堵讓阿宵給爹爹送這個。”阿宵說著,舉起手中的大勺子,差點懟江渚臉上。

“我的乖乖呀!”鼠哥倆眼一亮,“你咋知道爺爺就缺個勺子呢!”

江渚:“……”您老是缺勺子嗎?您老是缺德吧!

鼠哥沒有瞥見江渚嫌棄的目光,繼續如饑似渴地討要阿宵護在懷裡的勺子:“乖乖呀,你把勺子給爺爺,爺爺讓你爹爹趕明兒給你買個十二生肖,不光有你鼠大爺,啥大爺都有啊。”

阿宵護緊勺子和鼠玩偶,往江渚懷裡縮了縮,小聲嘟囔著:“阿宵喜歡貓……”

鼠哥一聽,挑起一端眉頭頗認真地問江渚:“十二生肖中有他貓大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