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江渚看向他時,浮三的臉上早已褪去那一瞬的驚詫,兀自心平氣和地順著自己剛才的話茬說:“鬼門關的事魂司自有思量,如今年關將至,魂司的意思是……”
見浮三話說一半忽地頓住,似是在斟酌什麼,對“魂司的意思”這五個字極敏感的江渚忽地意料到接下來的話肯定有悖他的意願,果然,浮三再開口時便是直接讓他移駕魂司眼皮子底下。
“除夕夜前靈偵就不必再奔波陰陽,冥法司已經備好供靈偵休整的住處,而死令部其他鬼員則從明日起休班調整。”
聽到這溫婉限製的話,追著阿宵跑出來的李明商和章辰腳下一滯,各持著一副吃驚相杵在原地,並且下意識地覺得是他們老大又乾了給陰間添亂的缺德事才使死令部落得今日下場,於是倆人默契十足地轉眸看向不像無辜的江渚。
此時的江渚正笑著抹去阿宵嘴角剛沾的食渣,似乎並沒有反駁魂司決定的意思,仿佛不久前那個與浮三叫囂的人不是他似的,他依舊是鬼眾眼裡文雅的死令部的靈偵,是惡鬼厭惡的話少但出箭極狠的多管閒事的人。
“我當然想去冥法司享福,可阿宵住不慣陰間,我們一會兒就得離開,魂司既然不願意見我,死令部暫時也沒有處理的事,那我就明年再回陰間上班,提前領著我家兒子去度個長假。”
如今哪個鬼不知道出陰間比排隊投胎做寵物還難,可江渚竟把往返陰陽說得和串門一樣平常,明眼人單看他這輕描淡寫的架勢,也知道江活人今晚是非出陰間不可的。
不過見江渚直截了當地推拒,早已習以為常的浮三/反而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然後提醒江渚:“靈偵隨行的靈物已經護送至冥法司。”
身為靈物的浮三是不會說出“耗子”兩字的,所以江渚乍聽到這句話中客氣的稱呼,短時間內難免猜不準浮三說的是誰,不由地愣了愣神。
直到阿宵把手裡的玩偶湊到他眼前,想讓他看看新換了造型的耗子時,他才猛然記起曾泉鬼車的後備箱裡還有他遺棄的一隻家養的孽畜。
一想到鼠哥,江渚很快咂摸出浮三話裡的意思,冥法司的鬼員既然能把鼠哥帶走,魂司肯定料到他有坐曾泉鬼車離開陰間的打算,說不定治安部突然出現在很少有野鬼出沒的鬼道上,就是魂司故意安排來“接”他回陰間,然後一言不合便決定扣留他在此過新年。
“當初讓我隨鬼門關門主尋魂石碎片的是魂司,現在讓我在陰間乾等著過年的也是魂司,你們陰間的這位魂司做事可真讓人出乎意料啊。”
江渚不客氣地在自己與陰間之間劃了一道界限,就差在自己麵前立個牌子告訴浮三,他隻是個為陰間辦事的活人,不是受魂司約束的死鬼,魂司沒有權利把他留在陰間。
一旁的李明商一看他們老大冬至在外祭祖遊逛一圈,回來就跟吸多了祖宗墳頭青煙似的,一肚子煙火氣沒處撒,竟然敢明目張膽地往魂司頭上噴火星子,這明擺著就是……失戀了呀!!
李明商邊忙著腦補一場愛而不得的苦情大戲,邊抽出胳膊肘戳了下章辰,小聲問:“喂,你說之前那個一直追著咱家老大後麵的帥哥去哪了,難不成嫌棄咱們老大拖家帶口,不要咱們老大了?”
章辰嫌棄地往旁邊挪了一步,沒有理會亂嚼舌根的李明商。畢竟在章辰看來,他們老大向來就事論事,絕不會為了一個人束縛自己的脾性。
然而就在章辰篤定江渚的喜怒無常不是因為李明商所說的人時,麵色凝重的浮三突然拿出一個匣盒,並對抱起阿宵準備離開的江渚說:“如果是門主讓我勸靈偵留在冥法司呢?靈偵會順從門主的意願嗎?”
“淩景途?”江渚吃驚地回轉過身,半信半疑地盯著浮三手裡的盒子。
隨後等盒子打開的一霎,江渚禁不住滯了下呼吸,而盒子裡破損的照片隨著他驟然放大的瞳仁終於清晰地顯露在他眼前。
匣盒鮮有磨損的痕跡,想是很多年都沒有打開過,可許是存放年頭太長,盒內照片已經泛黃得不成樣子,尤其是照片上破損的空洞邊緣已被年月摧殘地看不出照片上麵倆人的麵容輪廓。
但江渚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條勉強留在照片上的手環,以及手環上突兀的殷紅。因為那是淩景途牽起他手時恰被時光定格住的“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