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物氤氳的死氣被暫時掩蓋後,江渚那得天獨厚的魂氣很快成了噬魂鬼爭搶的尤物。驚慌之下,他隻能拚了命往可以望見的那座高聳的祭天台跑。
那座由九百九十九級台階撐起的祭台算是這座仿古城中最仿古的高建物,可配上祭台左側不遠處的一架自動扶梯,以及扶梯架頂端與祭台頂連通的保暖懸廊,這祭台便瞬間失了通天徹地的氣派。
但到底是為了旅遊觀賞,再者陰間還是上了歲數的老鬼占多數,如果僅是通過這近千數的石階才能登臨祭台一覽古城全貌,那這座祭台不知道要失去多少青睞的遊客。
而對江渚來說,身後這麼多餓鬼追著他,就算他三步並做一步也比不過那些手腳並用的噬魂鬼,所以他自然不會為難自己一級一級往上爬,於是他抬頭粗略地掃過祭台頂及走廊裡有沒有踟躕被困的遊客後,就果斷略過祭台下,在噬魂鬼追撲過來之前躥上了扶梯架。
這座祭台不是古城夜間禁止遊覽的地方,而且雪霧彌漫下,江渚很難看清祭台上有什麼,現下他匆匆往上爬時仍唯恐頂端還有藏身的鬼眾,已經做好了打不過就隨時從走廊窗戶往下跳的打算,免得再因他殃及他人。
然而當他拿扶梯當輔助往上飛躥時,才發現除了追逐他而來的這批噬魂鬼,祭台的石階上竟沒有任何遊客和惡鬼。
江渚暗自揣測,如果不是因為鬼眾晚上不喜歡登台遠望,那就很可能是有人已經清理了這裡的噬魂鬼,疏散了遊客。
可是治安部和冥法司的鬼員一時半會兒連城門的符咒都應付不了,怎麼可能會這麼及時地趕過來救援,除非魂司早有先見之明,在這一仿古城中提前布設了鬼員,但奇怪的是,周圍除了遊客四散逃走的憂怖聲,江渚並沒有聽到任何與噬魂鬼打鬥的聲響,更沒有見到自己熟悉的鬼員。
這樣慌神想著,等江渚玩命躥到走廊儘頭並推開隔斷門的刹那,他卻一下子驚住了。
而緊接著,一道凜冽的刀光驀地越過他肩頭,將他身後咫尺的噬魂鬼斬殺的同時,一把浸染血光的冷刀霍然立在了他身後,駭得他身後襲來的一群噬魂鬼倏地收斂了蓄勢待發的狠戾,隻急躁地試探性徘徊在走廊中,不敢冒然攻進也不舍得空手退去。
可隨後不過僅僅半分鐘的工夫,這群噬魂鬼像是察覺到什麼似的,全都唯諾地躬縮下身子,接著如臨大敵般慌張撤離。
此時,江渚仍僵滯在原地,呆訥地看著站在祭台頂上的人。直到淩景途麵前的雪幕忽地撕扯開一道掣出冰鏈的口子,那些禁錮在淩景途身上的烙紅的鎖環驟然被這些冰鏈牢牢焊接住時,江渚雖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但已經下意識地朝著淩景途奔去。
而隨著那雪幕裂開的無底的口子越來越大,整座古城中無處可逃的噬魂鬼皆消弭成彌散的魂渣,被這些滔天的風雪卷攜著入了這一突開的地獄似的裂口。
鼠哥還不知道江渚那邊發生了什麼,他看著魂氣潰散的翎箭,心裡忽然同江渚墜忘川河那日一樣,有種說不上來的難受。於是鼠哥顧不得向那倆蹲在地上還魂的死鬼炫耀自己鬥鬼的能耐,隻著急忙慌地操縱翎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麻溜地衝了出去。
“豬兄……”
那些鎖鏈拉扯著他墮入苦寒地獄的一霎,淩景途怎麼也沒想到,他在最後一刻都想尋到卻又不想讓其見到這一幕的人會如那日一般出現在他眼前,他更沒有料到江渚會衝過來抱住他,並且隨他被拽入雪獄的一瞬都沒有放手。
其實江渚倒在雪地後都沒有弄清楚自己方才經曆了什麼,他隻是看到有幾條不知道在哪兒冒出來的冰鑄的鎖鏈死死撕扯著淩景途,與此同時,他手上以死氣供養的弓箭也氤氳出無法壓製的死氣,而且這股死氣同樣隨那些魂飛魄散的噬魂鬼一起被淩景途麵前的裂口漸漸吞噬,而淩景途越掙紮,那些鎖鏈越躁動地收緊,所以當他看到有一條掣出的冰鏈忽地擲向淩景途時,他便絲毫沒有猶豫地撲了上去。
然而此刻,他的眼前隻有背對著白茫茫天跡的淩景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躺在雪地上,他僅是覺得僵冷得厲害,以至於他忘記了怎麼放開手,怎麼啟唇對淩景途說句話。
不過背部的麻凍感倒暫時緩解了他背上的疼痛。但他已經不在乎了,他活了這百年,頭一次心底如此輕鬆,就好像對他來說,這算是一輩子最知足無憾的一次。
“你怎麼站那麼高?”江渚就著環抱住淩景途的架勢,在淩景途耳邊輕聲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