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白來看過她,高大帥氣的男孩子拎著一大袋零食跑到瀟瀟宿舍樓下,跟盛夏一樣明朗。兩個人走過塔橋,坐在市政廳旁的草地上喝啤酒。沿岸有人跑步,有人坐在長椅上吃烤腸包、薯條和檸檬汽水組成的meal deal,泰晤士河的柔波裡鴨媽媽帶著小鴨子列隊遊行,小吃攤飄出爵士樂聲,遠處的居民區陽台抖落下派對電音。和往常一樣,遊客舉著各樣的攝影器材對著夕陽下乳白色的塔橋全方位地拍,這裡有晚上十點還明亮的日光,如果有興致,一天掰成兩天過中間睡個午覺也能遍曆東西倫敦不為人知的景點。
瀟瀟有一刻想自告奮勇去做他們的導遊,她感受到身體裡久違的生命力一點點複活。那些司空見慣但每次見到仍會驚歎的一步一景,真想帶著誰再走一遍。
“我剛來的時候,特彆羨慕遊客,就希望自己不是個學生,隻是來玩的,不用上課,不用看那麼多reading,重點是沒有壓力。”
“下次來你就不會是學生身份了,說不定就知道當學生的好。”
“嗯,說不準。” 瀟瀟湊近看草間的花,花裡還有小花,原來離草地很近的地方隻有微風拂過,非常安靜。
瀟瀟想到聖瑪格麗特教堂裡,人間隔坐著祈禱,安靜得能聽見遙遠的歌聲。彩窗的光影從高處投向地磚,明滅中可以想象教堂頂上流雲覆過太陽的瞬息。
瀟瀟想了一會祈禱什麼,發覺關乎自己的願望很少很少,正是情意極清淨的時候,這種日子,可以一個人流浪到天儘頭。
“瀟瀟,你在想什麼?”
瀟瀟望向身邊的顏其堯,輕輕地說,“顏其堯,祝你一路平安。如果有機會,我們再見,一定是在更廣闊的地方。”
人們總說在更高處見,不,向更廣闊處去,這比什麼都重要。
顏其堯飛往美國的時候,瀟瀟沒有去送。她提前一個月練習告彆,本以為已經習得了雲淡風輕。可是那天,雲也著重地懸垂天空,風也逐漸加深它的痕跡。奇異而艱難的情緒在心裡久久徘徊不去,瀟瀟終於明白,雲淡風輕到底是一句誑語。
“你知道我的導師Tim?他人特逗,說自己從小就知道以後會出名,七八歲就開始寫日記,認認真真地寫,寫了一大書櫃,等著以後發表給人看。
“有意思,那我得去找他要簽名,說不定以後和桑塔格一樣,人人等著閱讀他的一生。說起來,你寫日記嗎?”
“沒寫過,不過現在想想,日子真像流水一樣,說過去就過去了,也許該寫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