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緩緩開動。

瀟瀟把大背包搬上行李架，一直拎著的大盒豆乳蛋糕置於隔位的空座上，隻隨身挎一個牛皮小包縮進窗邊的F座。

“媽，嗯，發車了，大概1點多到家，不用接…….嗯，先這樣，一會見。”瀟瀟按下電話，從包裡取出洋甘菊眼油，倒在掌心，雙手揉搓焐熱，往眼睛上覆，鼻腔裡一下子浸滿了好聞的洋甘菊香。啊，夏天。

剛立項，還沒到無法脫身的緊張階段，瀟瀟計劃趁這個周末回家一趟，周五走，周日回，以防過後工作繁忙更無暇看望父母。不太甜的豆乳蛋糕和牛角包都是媽媽愛吃的，等瀟瀟出了辦公樓，公園路的網紅甜品店也快關門了，牛角包隻剩巧克力夾心的，不正宗也過甜，瀟瀟想了想，隻拿了豆乳蛋糕。

窗外向後滑去的風景逐漸出現田野，一派夏日的青綠。

“喂，記得來看我們的首演啊。”顧淼發來消息。

瀟瀟不知道顧淼是不是稱呼誰都是“喂”，但心裡並不反感這種稱謂，有時甚至覺得它輕飄飄的，有種漫不經心的可愛。其它名字都承載著經濟價值，隻有這個“喂”，什麼也不用承擔，什麼也不指望，毫不在意地跳到瀟瀟麵前。

“真不好意思，這周末得回家一趟，已經上車了。”

顧淼迅速發來一個“暈倒”的表情，還嫌不夠，又送上額上有三根黑線的小熊。

“稿子已經交上去了，等你們首演結束就會發出，算不算賠罪？”

“切。”

瀟瀟笑了笑，“回去請你吃你最愛的paella慶祝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

那天夜裡顧淼聊了很多，她一刻不停地說著她的“我想”、“我真希望”和“可是”。她想去西班牙讀插畫專業，想去瓦倫西亞看西紅柿大戰，想沿著五彩斑斕的街巷來回走，點杯紅酒吃最正宗的西班牙海鮮飯。她拉著瀟瀟轉圈，“那裡會有玫瑰色的黃昏吧？”顧淼的臉上滿載著向往之情。

“我想你會去的。”瀟瀟揉了揉她的頭發。

顧淼喃喃重複，“我想我會去的。”那裡會有玫瑰色的遠方可以眺望。

家裡悄無聲息，客廳寬大整潔，大理石地板光潔明亮，人們喜歡大房子，可是富餘的麵積容易顯得冷清，如果被填滿又失去大房子的意義，隻好空置著家具與家具之間的距離，有時連空氣都稀薄。媽媽穿著睡衣躺在按摩椅上刷手機，“回來了？”

“嗯，沒做飯嗎？爸呢？”瀟瀟把鑰匙丟進鞋櫃上的儲物盒。

“打牌去了，沒人買菜，叫你爸回來帶點。”

“我一會去買吧，想吃什麼？我帶了你喜歡的豆乳蛋糕，快來嘗嘗味道，這家用料很好，應該合你的胃口。”

“放桌上吧。”媽媽起身走過來，臉上表情似笑非笑，打量著瀟瀟正往儲物櫃裡塞的行李。

“媽，你怎麼了？看上去很累啊。”

“我有什麼累的？你什麼時候有時間關心我了？這麼點行李是打算住幾天啊？”

瀟瀟關好櫃子，不說話，去衛生間洗手，拿毛巾擦乾，走向餐桌。

“來嘗嘗蛋糕吧？很好吃的。” 瀟瀟把盒子拆開，拿出叉子和紙盤，這才發現蛋糕有一角微微塌陷，像灰心垂了頭的小孩，奶油上的豆粉泛著並不明朗的淡黃色。

媽媽拉開椅子坐下，盯著瀟瀟，眉頭皺得緊，“你自己吃。這都是你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從來隻考慮自己。誰回家會帶這些？你還是小孩子嗎？”

瀟瀟心一冷，“媽，過年給你們帶的保健品你們又不願意吃，這蛋糕你不是一直喜歡吃嗎？上次還和堂妹搶呢？”

“那是牛角包！”

“牛角包是你打小時候起看到彆人吃就饞，你說過的，但你跟堂妹搶著吃的那個就是這種豆乳盒子啊，你當時說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那都是去年了，再說我是逗你堂妹，誰喜歡吃了。”

瀟瀟努力擠出一點笑容，用叉子夾了一大塊送到媽媽嘴巴，“那你再嘗嘗，說不定比牛角包好吃。”

媽媽還是緊鎖眉頭，勉強抿了一口，“有什麼好吃的。”

瀟瀟點點頭，換新的叉子往自己的盤裡添了連奶油帶蛋糕的一塊。不好吃算了，我自己吃。

“想吃什麼菜？我去買。簡單點哈，我廚藝有限。”

“沒胃口，你爸估計也不會回來吃，” 媽媽頓了一下，“他知道你今天回來老早就出門打牌。”

“哦，就是不想看到我唄。” 瀟瀟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