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謔你怎麼打過來了,這麼急切,是不是想……”
“因為我餓了,打完我好做早餐。”
“噢……那要不等你吃完我再打過去?萬一低血糖……”
“你是不是找不到彆的話說啊?沒話說我掛了。”
“彆彆彆,我有話說。昨天,你們打電話說請我去吃串,還算數嗎?”
“有這事?我怎麼不記得?” 牛油果的表皮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瀟瀟!”
“如果我說要你來,你就真的會來,你是想說這個嗎?” 瀟瀟單手切開牛油果,又從牛皮袋裡拎出兩片吐司麵包。
“……”
“我不會說的,” 瀟瀟深吸一口氣,“你知道為什麼嗎?”
“人和動物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動物遵循本能,而人,是有能力且需要做出選擇的。我不是跟你說我做夢了嗎?我一個人在倫敦的時候,既想獨處,也想有人陪伴,這兩種意願都很強烈,我想找你,我想讓你飛回來,但是我也需要向自己證明,我一個人也能把生活過好。”
“你當時選了後者。”
“我當時的選擇既不是親近你,也不是反抗你,我選了回避。一回避,就回避了很久,久到我都不記得有其他選項。”
顏其堯沉默良久。
“就是說,我們常常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感受和需求是什麼。”瀟瀟用勺子挖出牛油果肉,用勺子背麵抹平在土司表麵。
“當然,” 瀟瀟莞爾一笑,“我對你也有信心,一個精神健全且有些樂天派氣質的青年,怎麼會……”
“所以我不會受傷害?”顏齊堯氣息有些不穩。
“或者說你是個難以受傷害的人。” 瀟瀟放下手裡的勺子,正色道,“聽起來可能有點冷漠,但你相信我,這是最高級的褒獎。很多人階段性地、盲目地向他人付出,付出的正是他想從其他人那裡得到的一切,但也會因為無功而返倍感失望。而你不一樣,你沒有那種難以滿足的不安全感,也就不會……這麼說吧,你會失望,這很正常,但不存在絕望。“
顏其堯歎了口氣,啼笑皆非地追問,“那你是怎樣的?”
“你知道個性有順從型、進攻型,還有超然型,” 瀟瀟頓了頓,“一個超然的人往往不自知地習得了各種無意識的技巧來與他人保持安全距離,不能接受任何親近的表示,因為任何需要密切合作的關係都會讓他感到不知所措。當然,這種個性也會有敵意和對情感的渴望。如果情況更特殊些,比如經受不幸,一個超然的人可能會變成依賴者…….病態的依賴者,被迫扮演二等角色並為人利用。”
“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可以這麼說。不過這些指向的都是神經症患者的依賴形式,正常人僅僅會有這些傾向,倒不至於困在其中。再說,人也不可能在真空裡成長和發展嘛,總是要相互平衡的。” 瀟瀟舔了口勺子上的牛油果肉。
“喂,在聽嗎?”
對麵支吾著說了句嗯,聽著快睡著了。
“切,睡你的去吧,你這樣的看來是沒天分學理論了。”
對麵來了精神,“你這道聽途說的什麼衝突、個性理論很空洞啊,除了催眠還能用在哪兒?我問你,你看這些有的沒的,解決了你的什麼問題?你的長進呢?是能勇敢追愛了還是決心遁入空門?”
瀟瀟撅嘴,“那理論是探討,並不提供答案嘛。”
“無數種理論對應無數種闡釋,這就說明沒有一個客觀的、絕對的世界,唯一存在的,就是我們能夠觀測到的世界。科學的全部意義,不在於它能夠揭示出這個世界“是什麼”,而在於它能夠明確我們對於這個世界能“說什麼”。而你說,說我什麼…不容易受傷害?我呸,你這是科學還是巫術啊?瀟瀟,你就為了讓你自己心裡舒服點,編出這麼些個長篇大論?你說沒受傷就沒受傷啊?我到現在都還沒翻篇呢我跟你說!我PTSD可嚴重了,我都怕過潑水節了你知道麼?”
“哈?”瀟瀟掰牛油果核的手一滑,半個牛油果彈到桌上,桌布登時染了綠油油的一小塊。
“哪有你這麼給自己臉上貼金的?你哪裡就有什麼超然傾向了?一年多不見,你突飛猛進啊,都看破紅塵了?你把攝像頭打開,我看看你的眼睛裡有沒有五蘊熾盛?我怎麼記得你是桃花眼?”
連珠炮的一堆讓瀟瀟無語凝噎。這人歪解理論的功夫很到位,火氣好像也很大。
“哎,為什麼對潑水節PTSD?”
“你彆管!總之跟你脫不了乾係。你那時候回避,咳咳,不管什麼理由,我原諒你了,現在呢?”
現在?
“我這麼大一個人在你麵前,就算是,咳咳,暫時不在你眼前……不管,總之,你以後有事情得告訴我,沒事情也要打電話,我喜歡…喜歡聽你說話。”
“不嫌我不科學了?你這人愛好挺小眾啊,愛聽人絮叨?”
“我巴不得你絮叨給我聽呢,你是我見過講話最簡潔的女的了,就跟不稀罕說話似的,怎麼,長嘴巴不是為了講話,是為了親帥哥的啊?”
這個人嘴皮子好像長進不少,讀計算機是怎麼磨練出嘴皮子的?跟ChatGPT辯論?
“原來還可以親帥哥啊。” 瀟瀟白眼一翻。
“你彆……我是說,你多說說唄,我喜歡聽,真的。”
“你以後不做學術還可以考慮做谘詢。”
“……”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睡吧,我快餓死了,一口麵包還沒吃呢。”
“喔那趕緊墊吧墊吧,喝點牛……”
拜拜了您嘞。瀟瀟匆忙掛斷電話,臉上已經紅得發燙了。京劇裡的青衣害羞了有水袖可以遮住臉,她沒有,隻能撐著胳膊扶著腮,和盤子裡像糊了一層新綠的漆的吐司對坐。
這個人,見不到麵,光是在耳朵邊發聲,存在感就強成這樣了,真是要命。有意跟他聊正經的認識論,僅僅涉及理趣,與情趣小心離了八丈遠,他倒好,將計就計回了個“無理趣”。信息與信息之間原來不隻有簡單的加法,還有微妙的化學反應。
一條短信說來就來,“麵包得配牛奶,彆噎著,白天出門轉轉。彆想太多,容易禿頭。也彆有那麼多負擔,有不明白的不開心的,隨時找我,0時差VIP無償谘詢服務給你開通了,即刻生效,不支持退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