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陽揚起一張天真爛漫的笑臉，“你怎麼不上班？”
男人笑了，病床上的女人也笑了。
病房桌子上的沒蓋蓋子的豆漿，和他的那份是一家店買的。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男人把剛削好的蘋果切開，“你吃嗎？”
賀陽接了過來，“謝謝叔叔。”
他微微一笑，又轉過身去，把剩下半個蘋果切成小塊送到女人嘴邊。
賀陽小口小口咬著蘋果，“阿姨你真幸福。”
他說的突然，兩個人都愣住了。
門口傳來一陣聲響，是床位的主人回來了。
賀陽從床上跳下來，“對不起啊，我好像走錯了。”
出了病房，他麵無表情地把嘴裡的蘋果都吐了出來。
住院部後門有公交車站，七路車，可以坐整整兩個鐘頭。實驗中學那一站在半路下車，站台正在學校的操場外邊。
這個時候正是課間操的時間，操場被一道道的藍白條紋劃分成無數長方。
他趴在欄杆上往裡看，不時有人扭過身來看他一眼，多的是驚訝，最驚訝的是一個胖子。
賀陽問他，“程柳青你認識嗎？”
胖子朝他擠了擠眉毛，五官皺在了一起。
賀陽緘口，靠在一旁的鐵柵欄上。
十分鐘後，隊伍解散了。
胖子扯了扯他的露在欄杆這側的衣服，“找我們班長什麼事？”
賀陽轉過身來，想了想，“我得親口對他說。”
“好吧，”胖子撅了撅嘴，“他剛在在收作業，不過這節課就是體育課，哎，你看，來了。”
遠遠地從操場大門口走過來的瘦高身影，正是程柳青。等他走到胖子身邊站定，越發襯得他像一根晾衣服的竹竿。
賀陽看到這跟竹竿歎了口氣，“吳濂你怎麼不去拿器械，這節不說了自由活動麼？”
吳濂拍了拍腦門，一溜煙衝了出去，“我這就去拿。”
“等等，我已經順路拿過來了。”
胖子擺了擺手，沒停下來，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程柳青隻能無奈地聳聳肩。
“今天不上學？”
知道這話是問自己的，賀陽點了點頭，“請假了。”
程柳青用含笑的眼睛看他一眼，“跟我來。”
說完他順著圍欄往操場北邊走去，賀陽跟著他的背影走在外麵。
直走兩百來米，拐角往西一點，這裡有兩根鐵柵欄之間的縫隙稍寬一些。
程柳青指著欄杆，“能進來嗎？”
“我試試。”
賀陽側著身子，先把左腿先邁進來，兩隻手手拉著豎杆一使勁兒，整個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在這個角落是鋪的塑料草皮，隻挖了一指甲蓋的黑色小石粒，沒受什麼傷。
他就著地麵坐下，低頭剔著指縫，沒說話。
“找我有事？”
賀陽抬頭，太陽撒下的金色光華包裹住程柳青利落的線條，在他腳下投下一個瘦長陰影。
已經把指甲縫剔乾淨了，他便一下一下撥弄著地上翠綠的假草，“沒事。”
尖銳的哨聲從不遠處傳來，程柳青揮了揮手，一頭紮進了隊伍裡。逆著光烏泱泱一片的人群裡，瞬間生出一顆高出半截的頭來。三分鐘後，隊伍解散了，眾人皆作鳥獸狀散去。
程柳青抱著一顆籃球走了過來，“打嗎？”
賀陽搖搖頭，“我不會。”
程柳青朝他伸出手來，“我們教你。”
他拍開他的手，自己爬了起來，走向籃球場。
一排兩個籃筐，總共四排，已經都三五成群的同學占據了去，最遠處那個被宋濂憑一己之力拿下。
“你們終於來了，再不來我就被人用眼神殺死了。”宋濂鬆了一口氣，“你不知道隔壁班那個傻大個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要不是我眼睛小我就瞪回去了。”
程柳青把籃球扔給他，“今天不比賽，我們教他打籃球。”
“大哥，我隻會打不會教啊！”
“抄作業你會嗎？”
宋濂兩眼放光，“會會會，沒有人比我更會教彆人打籃球。”
他走到賀陽麵前，“弟弟，運球會嗎？”
賀陽搖搖頭，“彆叫我弟弟。”
“好吧，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賀陽。”
“賀老弟，我叫你賀老弟行不行？”宋濂拍了幾下籃球，“我們先從運球開始。”
“程柳青你站那乾什麼，讓開道啊。”
程柳青往邊上站了站。
“你看我怎麼弄你就怎麼弄。”
賀陽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宋濂歎了一口氣，左手，右手，左右交叉運球各演示了一遍。
“你來。”
球朝著門麵扔過來，賀陽抬手攔下，略顯笨拙地拍著，一個沒注意籃球從手邊滾走了。球咕嚕嚕地滾著，猝不及防地，被踩在一隻對鉤球鞋下麵。
“對鉤”彎腰把籃球撿起來扔給他，“弟弟早點回去斷奶吧。”
場地裡突然爆發出一陣強有力地大笑，熱浪侵襲著溜進每個人的嘴巴。
賀陽麵無表情地接過球，往後走了兩步，奮力一躍，穩穩當當地把球扣到“對鉤”臉上。餘光裡，對鉤用胳膊擋住了，但也足夠他疼一陣了。
“快跑。”
操場太吵了，聽不清他說的什麼，但像是心有靈犀，程柳青馬上扯過宋濂就往操場外跑。可憐宋濂一個大個頭，被甩得像一隻泄氣的皮球。
跑了有三百米，直到跑到微機樓才停下來，三年級教學樓和操場中間的位置，那有一個生意爆好的小賣部。
宋濂吭哧吭哧喘著最重的粗氣，“你……你剛才……那架勢，我還以為……還以為你要把球投到對麵……籃框裡。”
賀陽笑了，“我不會籃球。”
“不過，乾得漂亮，我早就想搞那小子一頓。”他豎起大拇指，“賊漂亮，簡直大快人心！”
這時，程柳青正好從小賣部裡走了出來，三根巧克力味的巧禾茲，一人發了一根。
宋濂指著包裝上中間那個字，“這盜版整得還挺走心。”
“愛吃不吃，”程柳青拆開咬了一口，“對了，那顆籃球……”
“彆忘了收回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