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明不會由這個聯想到跳樓吧，不要啊。

唐耀星心裡一慌，咳嗽起來，一會咳一邊說我沒事，咳完後，胸口仍難受。

可此時他顧不上這些，隻在乎管明的想法，偷偷看了眼管明。

管明的臉紅紅的，讓小麥色的麵皮顯得發亮。

“唐老師。”管明清了清嗓子：“您誤會我了，我沒有跳江，隻是下去遊泳。”

遊泳啊，懂了懂了，傷心到遊泳，人艱不拆。

“真不好意思，是我一時緊張誤會你了，給你添麻煩。”

“老師怎麼知道我在那。是開了定位？”

“嗯。”唐耀星覺得臉燙得厲害，像發燒一樣。

“老師，我想製作給人帶來幸福的機器人，可是我技術不行，製作出的機器人常常被人當作吐槽的對象。”

“後現代主義喜歡通過解構消解作品嚴肅的內涵。”

“我想讀書來提升技術，雖然我現在不是大學生，可以後會是。現在不是城裡人，以後一定能租上廉租房。”

“我並不在意你的身份。”唐耀星扭頭看著一臉熱切的管明。

因床鋪太小，兩人挨得很近，呼出的熱氣在麵頰間盤旋。

管明垂目避開唐耀星的眼神：“有人笑話我是既不懂技術也不懂藝術鄉巴佬。”

“這群隻知道中產階級文化的狹隘家夥，他們在意的從來不是文化藝術，而是要用自以為是的品味來劃分階級，相信我，總有一天工農兵文化會複興的。”

“老師，其實我不太懂你說的話裡的深意。我的創作能算得上藝術麼。”

“啊。當然能。”唐耀星不知該如何解釋。他這個書呆子成天在網上跟書友們交流，裝逼的話講多了，要說出人人都聽得懂的人話，他努力組織語言，最後直抒胸臆，：”“藝術創作最要緊的是真誠，隻要是真誠反心內心感受，真誠地想讓世界變得美好的作品，都是有藝術價值的。”

“老師，人類為什麼需要藝術。”

為什麼需要藝術，這個問題困擾了兒時的唐耀星很久。

他從小就立誌要當藝術家，一個與眾不同的Super star。青春期時覺得隻有活出個性，人生才是有價值。如果跟彆人一樣，那這個世界擁有彆人就好了，為什麼一定要有他呢。

可越是長大越能認識到自己的平庸，意識到自己不過是虛榮、自戀、自以為是的中二病患。所有值得大聲歌誦的美好品質，對他來說都是那麼遙不可及。

他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這份無奈並沒有令他消沉，他意識到雖然貪、嗔、癡控製了所有人的靈魂，可總會有那麼幾個時刻，靈魂擺脫了欲念，存在戰勝了虛無，瞬間成為生活的英雄。

“因為人類沒有翅膀，不會飛翔。”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唐耀星並沒有因為擔心管明聽不懂就來個長篇大論的解釋。

話音剛落，他就被激動的管明握住雙手，“老師，讓我們手拉手一起飛翔。”

這話聽起來好中二，他好喜歡。

心情激動之餘，交健部位也發出響應信號，兩個人同時漲紅了臉，默契地不再張嘴說話，用手語溝通，解決了升旗問題。

31

管明十分熟練地燒飯做菜，讓唐耀星覺得自己杵在廚房裡十分多餘。

當豐盛的早餐被擺上桌，唐耀星開始暢想美好的生活，豐盛的三餐，英俊的小帥哥，體貼的愛愛……啊啊啊，這些是可以擁有的嗎。

要是真發生了什麼，豈不是像吳某某一樣犯罪，噢不對，他可沒有什麼社會資源去誘惑人，他完全是靠才華。

這要是在十九世紀的英國，恐怕得跟王爾德當獄友了，哎呀，要真能見王爾德談天說地可真不錯。

啊不行，不行，不能有這麼可怕的想法。不要想太多。

“管明，你今天不上班嗎。”唐耀星問

“我今天早上請假了。”

“哦。”唐耀星想繼續聊，又感到不好意思。他之前交那麼多朋友都沒這麼害羞過。

可能因為彆人不是他的死忠粉，沒有看見他赤果/果的真心。

“我把特產寄超市了，等會要去取。”

“我跟你一起去。”話剛說出口，唐耀星就覺得自己臉皮太厚了，人家昨天送自己一回被退回，今天還不一定要送給自己。他這麼急急湊上去取貨，好像非要那禮物似的。

可話既已經說出口，他便隻好跟去。

到了超市，兩人順理成章地逛超市買菜。

唐耀星實在控製不住自己那騷動的大腦，又開始腦補各種小情侶逛超市過日子的美好劇情。

轉頭看管明臉時，都自覺加上少女漫氣氛泡沫。

然而這泡沫，還沒伸手戳，就被人戳破了。

“耀星，是你啊，我們真是有緣。”推著購物車的大學時期白月光突然出現在唐耀星麵前。

該死！這家夥不是隻逛那種超貴超貴的中產階級裝逼超市麼。怎麼會來這裡。

“耀星，這孩子是你親戚啊。”白月光問。

“啊……”唐耀星看了管明一眼。

管明微微點頭。

唐耀星：“是啊”

要是介紹管明是自己為數不多的死忠讀者，那實在是太尷尬了。

“來來，想吃什麼，隨便挑，叔叔給你買。”

管明看著滿麵堆笑，著休閒西裝，刷著時髦發型的青年男子額冒青筋，努力擠出不那麼可怕的笑臉，開口應付道，“不用了叔叔，我自己會賺錢。”

西裝男不再搭理他，笑著跟唐老師閒聊。

管明不悅地旁觀，發現唐老師有點尷尬、不安、甚至有一點點害羞。

唐老師為什麼害羞？這家夥跟唐老師什麼關係。難道……他是老師暗戀的對象。

管明酸了，雖然看不出西裝男的衣服褲子是什麼牌子，但這筆挺的麵料看著就挺不錯。而且能在超市裡侃侃而談國外藝術家、畫外的畫展，想必精神力量十分強大，當然錢包更強大。

跟這樣的人類高質量人類一比，管明恨不得找條縫鑽進去。

為了證明自己是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隻會鑽地縫的蟲，他隻能腆著臉跟上。

反正唐老師沒讓他先走，何況他還有親戚人設加持，理所當然地跟著。

西裝男說了一路廢話，拉了一購物車的商品，終於決定離開。

離開時邀請唐老師：“耀星啊，今天有空嗎。要不到我那聚聚。我的特斯拉沒帶回國，剛買了輛比亞迪自動駕駛新能源車，你要不要體驗一下。”

管明發現唐老師的臉色並不好看，仿佛想拒絕又拒絕不了，於是大膽發言：“抱歉叔叔，唐老師今天約了編輯開會。”

“唐老師？”西裝男納悶地看著唐耀星。

“啊啊，他是我的助手，遠房親戚。”唐耀星介紹道。

“不錯嘛，你都收徒了。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啊，懂了，懂了，是商業機密。唉，不小心買多了，能幫我把東西搬車上嗎。”

“沒問題。”

管明跟著幫忙，他覺得這家夥不是真心對唐老師好，就是喜歡在老師麵前炫耀，先炫耀在國外的見識，現在又炫耀剛買回來的比亞迪。

有什麼了不起的，等他考上數控機床專業，好好磨練幾年就能成為高級技工，以後賺大錢買比亞迪天天接送老師。

現在沒有比亞迪，可以騎共享單車，送東西到老師家。

剛回到工作室，便見唐老師急匆匆找開電腦，把圖片保存下來。

管明上前一看，是外國街頭藝術家的畫作，其中還有剛才那個西裝男和老外的合影。

待唐老師保存完圖片完畢，管明問：“老師這些圖是剛才那個人傳給你的。”

“是啊，他家裡人在國外辦了個小公司，大學沒畢業就出國讀書。”

“老師跟他交情很深嗎。”

“大學時上人體速寫課時，我跟他結對子，互相畫。他的身材很標準，畫起來很輕鬆。”

“老師的身材也很標準。”

“咳，咳，還好，還好。”唐耀星紅著臉。

管明看著唐耀星的尷尬表情，實在忍不住說：“老師，我能問你個私事嗎。”

“劇透不可以。其它可以問。”

“那個人是老師的前男友嗎。”

“啊。”唐耀星先是瞪大眼，而後笑道：“怎麼可能，我跟他，天壤之彆，不會癡心妄想的。”

“這麼說，老師不喜歡他。”

“也不是。唉，你……我跟他就是普通同學。他這人受國外開放的風氣影響，一高興起來就對人熱情。”

“老師，您不喜歡他那樣的，喜歡什麼樣的。”

“我……能一直創作就很充實了，人又不是襪子和鞋，沒必要成雙成對。”

“嗯。”管明點了點頭，隨即洗手切菜燒午飯。一邊燒飯一邊想，老師雖然有點傲嬌，可對我還是很熱情的，比對那個土豪真誠多了。

老師能大半夜的騎車出門找我，明明不怎麼會遊泳，看見我跳江了卻跟了下去。這叫什麼，這叫生死相隨啊。天啦，這世界上找不到比老師更關心我的人了。

老師沒有男朋友，肯定是因為工作太忙了沒空陪人。我就喜歡熱愛畫漫畫的老師，我可以陪著他。

不！我要永遠陪著他，支持他。我的老師是最棒的。

這份心意得怎麼傳給老師呢。以後要找什麼樣的理由再來這裡呢。

管明認真思考著，吃飯時，唐老師突然問“你在準備考試呀。”

“啊是的。其實我……初中畢業，自學中專課程，馬上要畢業了，畢業後準備脫產讀數控機床，不過我英文不太好，怕考不上。”

“學數控機床好啊，我們國家要實現產業升級，肯定得花大力氣抓工業。同學你這是踏著時代的浪潮前行，前途無量啊。英文不好不用擔心，我學得還可以。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有空過來我幫你補補課。”

管明覺得整個世界都亮起來了，他的唐老師不愧是他的人生導師。他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傳達給老師。

出門前，管明鼓起勇氣說：“老師，我仔細思考了你剛才的話。我……我想跟你交換一隻襪子，讓兩隻不同的襪子配成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