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沉沉,下午的陽光十分明媚,耳邊刮來的風夾雜著幾絲燥熱。教學樓的後花園裡,上演著一出電視劇中常見的一幕。
女生緊張地有點語無倫次,羞澀地表明自己的心意:“景嘉渝學長,我……喜歡你,你能和我交往嗎?”
紫外線灼傷在景嘉渝的額角,他眯起眼睛,神色顯得過於平靜,語氣無波無瀾:“謝謝你的喜歡,但是很抱歉,我無法接受。”
女生露出苦笑的表情,尷尬地轉身離開。
一陣清風拂過,景嘉渝肩上落下數片花瓣,他拿起,放在槐花樹邊。隨即他眼中的冷漠變得溫柔,他回眸,對準一顆粗壯的樹說道:“相意,偷窺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見被拆穿,君相意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笑眯眯地道:“嘿嘿,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說著,她小跑到景嘉渝的麵前,踮起腳尖,拂去他身上的花瓣。
景嘉渝俯下身,揉了揉她的腦袋:“謝了。”
“自從我進到華陽以來,三天兩頭撞見有女生和你表白,經常看見有人給你塞情書。”君相意唇線抿直,很刻意地說,“真不愧是你。”
景嘉渝挑眉:“是吧,哥哥也覺得我的魅力很大。”
“……”君相意頓了下,覺得荒謬,“確實,一直都很自戀。”
“……”
寬大的教室位於頂樓,景嘉渝回到位置上,瞥見君逸墨不在。他打開手機,找到備注“君老二”的聊天窗,簡單發了一句:“又被妹子叫出去了?”
沒一會兒,君逸墨回了消息:“滾邊去。”
景嘉渝習以為常,摁滅屏幕的時候,忽地瞅見隔壁一幫女生正欺負著君逸墨的同桌。
班裡的人似乎都喜歡欺負她,原因蠻可笑的,因為這個女生不愛說話,不愛交際,存在感幾乎為零。
景嘉渝本來無意多管閒事,直到其中一個女生給了落聽一個耳光,那聲響清晰陰森。也因這下,他猛地注意到落聽的耳朵帶著助聽器。
就當女生要打第二下時,景嘉渝拿起課本砸在她的臉上,悠悠地道:“當學校是你家了。”
女生捂著臉,跟景嘉渝不友善的目光對上。
景嘉渝撫著落聽起來,輕描淡寫地掃了她們一眼:“彆沒事找事。”
話音剛落,上課鈴聲響了起來。
女生們不想惹怒景嘉渝,集體向落聽道了歉。
落聽低著頭,小聲說:“……謝謝。”
景嘉渝點頭,抱著籃球便出了班級。
外頭陽光明媚,操場上擠滿了人群,一路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影穿梭在目光所及處。
景嘉渝停下腳步,莫名走了神。
他想起了一段不開心的往事。
……
那一年,景嘉渝還未到十歲。因為是以孤兒的身份入住君家,街坊鄰居,大街小巷,上至老人,下至同齡人,沒一個瞧得起他。
其中一件事情景嘉渝記得尤為清楚,那頓虐打至今讓他不敢忘卻。
景嘉渝像往常一樣按時放學,回家路上,隔壁的男生忽然向他扔了一塊石頭,那塊石頭個頭很大,重重地砸在他的臉上。他毫無防備,吃痛地悶哼一聲。
順著這力道,景嘉渝摔倒在地,額頭流著鮮血,極為觸目驚心。
男生手裡扔著石頭,眼裡堆滿了怨氣:“大家過來看看啊,君家收養的孤兒,大家隨意欺負,醫療費我買單。”
景嘉渝大口喘著粗氣,額角像是被烙鐵灼傷,帶來生痛感。他反應過來,按捺著火氣,雙眼赤紅地瞪著他們。
得到的是他們集體毆打,景嘉渝根本無力反抗,他捂住腦袋,劇烈的疼痛感一腳一拳地打在他的身上。
周圍站滿了人群,沒有人上前阻止,各個退避三舍,指桑罵槐地對著景嘉渝罵。
“這不就是克死自己母親的野種嗎?”
“聽說他媽媽沒結婚就懷了他,親爸是誰都不知道。”
句句屬實,句句紮進景嘉渝的心。
——這不就是克死自己母親的野種嗎?
他是野種,害死親生母親的罪魁禍首。
他該死,他就不應該活著。
扭曲的思想紮根在他的大腦裡,從那時起,景嘉渝把自己認定為是個殺人犯,一個從未沾過血的殺人犯。
他清晰地記得那個時候的感覺。
沒人要,無助蹉跎,狼狽不堪。
他們打累了就停手了,臨走前還向他吐了幾口唾沫,嘴裡罵著臟話。
因為帶傷,景嘉渝不敢回去,怕魏母擔心。他孤零零地坐在小區的長椅上,強行忍受著路人的唾罵,羞辱,歇斯底裡的話語。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做錯了什麼,應該遭受這些不公平的對待。
就因為他沒有父母?就因為他是個孤兒?
一直坐到天黑,景嘉渝才顫顫巍巍地走回家。
魏晚芝剛好做好晚飯,從廚房出來時,注意到渾身是傷的景嘉渝,她愣得驚慌失措:“阿渝,這什麼時候受的傷?怎麼傷成這樣?”
景嘉渝紅著眼,沒有把事實說出來:“沒事伯母,我不小心掉進泥坑裡了,不疼。”
魏晚芝不是傻子,她看得出這是被人毆打造成的傷口。她吸了吸鼻子,滿眼心疼:“阿渝不疼啊,伯母給你上藥,不礙事的,伯母……”
剩下的話景嘉渝記不清了,隻是微微記得魏母當時哭的老傷心了,邊給他塗藥邊掉著眼淚。
記憶出現混沌時刻,君逸墨出現在景嘉渝身後,打斷了他的思緒:“喂。”
景嘉渝目光一頓,這才回過神,回頭看他。
君逸墨說:“你站在這乾嗎呢,魂不守舍的。”
景嘉渝垂眼,輕笑了聲:“沒事。”
沒等他回話,景嘉渝淡笑道:“表白對象舍得放你出來了?”
君逸墨不以為然地說:“她說完話我就離開了,要不是想給對方一點尊重,我去都懶得去。”
“嗯。”景嘉渝停頓了須臾,說道,“走吧,該上課了。”
後來景嘉渝背著長輩,在周末休閒時間找了份臨時工。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在他上高中以來,景嘉渝慢慢發現他開始懼怕回家,他害怕有一天君家也會以同樣的方式拋棄他。
天生敏感的他怕被遺棄,害怕成為君家的包袱,一個可有可無的累贅。
周日下午,景嘉渝將奶茶一一碼好,放在摩托車的前麵。奶茶店的服務員出來,和他交代了一些事情:“送完這單你就可以下班了,記得回來領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