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老袁家姑娘吧?”
“你家死人了。”
“現在就留下一老一傻。”
“你抽時間趕緊回來看看吧……”
今天下午,格格正在生產線上工作時,接到了這通陌生電話。
跟同在生產線的楊媽,楊英秀,就是廠長,打了個招呼,便找了個較為安靜的地方去接。
不同於電話號碼的陌生,相反,對麵的聲音還算熟悉,一共幾分鐘的時長,她卻隻記住了這些。
對麵依然在喋喋不休,她卻沒了勇氣聽下去,手忙腳亂掛斷了電話。
她自己說了些什麼,都忘了。
太意外了。
她沒想到會有被找到的一天。
而且,還,這麼快。
這才幾年?
靠著牆、抱著頭緩緩蹲下,往日的磨難比地獄還慘烈,一下子衝入了她的腦海。
害怕,膽怯,畏懼……
光是想到都會大小便失禁。
這時手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驚嚇之餘,用儘全身最後一點力氣,把手機甩了出去。
楊媽聽到聲音,連忙跑到了她身邊,摸了摸她的頭和臉,滿臉擔憂。
“怎麼了這是?” 楊英秀順著一陣騷臭味看去,才發現她又大小便失禁了。
跟剛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大概又想起了什麼吧。
“老劉!給120打電話,送格格去醫院!這孩子又病了!” 楊英秀在她的身邊席地而坐,把她的上半身抱了起來,不停地拍著背、摸著頭安撫著她,“不怕,不怕,楊媽在呢,行遠談業務也快回來了。不怕,不怕,在這沒人會欺負你的,啊,乖。”
她死死地抓住楊英秀的衣服,像即將溺斃的人抓住最後一顆救命稻草,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睛裡流出,聽到楊英秀的聲音,嘴裡不停地哽咽、回應著:“楊媽,楊媽,我怕,行遠呢,我好怕,求你們了,救我,救救我,彆拋下我。”
“不怕啊不怕,這是咱們廠,沒人欺負你,乖,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聽著楊媽不斷地安慰,格格的神智恢複了一些,看了看腿間流出的液體,“楊媽,你離我遠點,又要把你衣服弄臟了。”
“沒事兒,一件衣服而已,洗洗就好了。”
“等回來我給你洗。”
“行。”
救護車的聲音傳來,眾人七手八腳把她抬了上去。
醫生檢查後發現她有些貧血,之前得的病控製的也不錯,沒發現身體又出現了什麼新問題,便讓楊英秀她們把她帶了回去。
看她這樣,楊英秀不忍心讓她繼續回去工作,便隨她一起回了宿舍,幫她洗漱,又換了衣服。
但她相信的人很少,楊英秀要回廠裡繼續盯著,不能一直陪在這裡,隻好給溫行遠打了電話,讓她趕緊回來照顧。
溫行遠接到電話時恰好和客戶剛談完,道彆後就匆匆往回趕,和楊英秀交流了一會兒格格的情況,便讓楊英秀放心,她看著格格就好。
“你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突然這樣了?”她滿臉疑問,這種情況隻有剛把格格撿回來的時候才發生,距上次發生已經很久了。
沒道理啊!廠裡又不會有人欺負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隻好坐在格格的床邊詢問。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讓我想想。”格格滿臉是淚,見到溫行遠後,死死拉著她的手不放開。
唯有體會著這雙手的溫熱,格格才能確定自己身在人間,而不是往日的地獄。
“行,等你想好了再決定告不告訴我吧。”
溫行遠不想逼迫她開口,便點了點頭靜坐在她身邊陪伴著。
認識許久,溫行遠對格格的了解依然少之又少,是一個謎團般的人物,尤其是她的過去,隻知道她很慘,所以從家裡跑了出來。
這幾年的相處也沒能進一步了解,每次問起,對方邊驚恐到一言不發,甚至出現類似今天的情況。
於是再也沒主動問起過,也是為了她好吧。
沒必要太拘泥於過去,關注眼下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這就是活在當下。
格格看著溫行遠關切的麵容,心生愧疚,從她被她撿到的那一刻,就脫離了往日的困苦,可她卻從來沒和任何人說起過她之前的日子。
於是開口道:“我不知道這個事情該怎麼辦,等我想一想該怎麼和你說,你幫我拿個主意,可以嗎?”
溫行遠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她的話。
離今晚的浪漫之夜還有一些時間,溫行遠就一直在格格的身邊陪著,兩個人雖然說的話少,但格格的情緒慢慢恢複了正常。
格格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看今早溫行遠進回來的花,“真好看,今天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吧?要不要現在就把花包起來啊?”
“包一部分吧,你在這躺著,我去包。”溫行遠起身走到一堆花中坐下。
格格邊說話邊穿鞋:“我跟你一起包,一起賣過好幾年了,我也可以包得很好看的。”
看她的臉色就知道恢複了不少,溫行遠於是放心讓她和自己一起包。
“對不起啊。”手中忙乎著包花的格格突然說。
溫行遠抬頭不解地看著她。
“我什麼都沒和你們說過,說出來的有些還是假話,給你們都添了不少麻煩。”
“彆瞎想,安安穩穩在廠裡工作、偶爾和我擺個小攤就行了。”
“嗯,聽你的。”格格嘴角苦澀地笑了笑。
“好像包的差不多了,留一部分吧,口袋不太富裕的人也能買一枝小浪漫一下。”溫行遠手腳麻利地收拾著散落一地的包裝紙和垃圾。
“那我把包好的花先拿到車上一點。”格格想要去搬裝滿了花束的紙箱,踉蹌了一下,沒搬起來。
溫行遠見狀連忙阻止:“快放下,一會兒我和你一起搬,這一箱可不輕。”
格格用兩隻手捏了捏身上的肉,又仰頭看了看溫行遠,怎麼都是人,人和人的差距就這麼大?
她怎麼就這麼矮又這麼瘦,黑黑的,像個猴子,人家就長得又高又結實。
難怪以前挨打的時候,她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把花都搬上了借用的麵包車,讓廠裡目前最閒的司機老趙開車帶著她們倆朝著目的地前行。
溫行遠其實有駕照,但她的名下沒有車,再加上今天是七夕,她們要去的廣場也算是繁華之地,停車費漲了不少,一晚上下來起碼幾十塊,她們倆誰都舍不得這個錢,才想出了讓司機老趙把她們送過去,把東西搬下來後老趙再把車開回來的辦法。
幸好她們從暑期開始就在這個廣場的夜市租了小攤,不然人來人往怕是連個擺攤的地方都沒有。
格格停下忙活的手抬頭看了對麵的幾人一眼,照常先對他們笑了笑。
平常都是一對老兩口帶著一個小女孩,坐在她們攤位對麵一直遠遠地看著她們兩個人忙前忙後,今天又多了一個女人,也不知道是什麼關係。
她想不通,便不去再想,繼續布置今日的限定花攤。
夜漸漸變深,人群開始吵吵嚷嚷,時不時就會有人買她們的花束,生意算是不錯。
有人歡喜有人愁,一對小情侶當眾吵架,引得不少目光往她們身上瞟,格格的目光甚至沒有離開過那兩人。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吵架的男方怒斥圍觀的人群。
溫行遠本來在看,一聽馬上扭過頭裝做忙的樣子,一扭頭發現格格還在津津有味地看著。
“彆看了,我的小姑奶奶,再看要被牽連了。”
“他手裡的蛋糕被他搖爛了,我覺得他要扔了。”
“啊?又要撿著吃嗎?”
“嗯,想撿,就是不好看,估計挺好吃的。”
“不行,上次撿東西結果是酸的,吃壞肚子拉了兩天差點脫水,不能撿了。”
“這次肯定是好的,扔了多可惜啊。”
說罷,那個男的便把蛋糕丟到了垃圾桶上,轉身便走。
“扔了,真的扔了,”格格舔了一下嘴唇,歡快地跑了,“我去撿。”
“你看你看,撿到了,好大一個。”格格把蛋糕稍微拿高,讓溫行遠看。
蛋糕塌了一些,不少奶油都沾到了透明的包裝盒上,但這也足以讓格格開心,放以前的話,她哪裡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錯了。
格格把蛋糕藏到攤位下麵的空紙箱裡,習慣性地往老兩口經常坐的位置看了一眼,熟悉的身影卻並不在那裡。
“她們去哪裡了?”格格問溫行遠。
“不知道,沒注意。可能走了吧。”
“哦,這樣啊。”
格格有些失落,自從第一次和溫行遠在廣豐五小晚上放學擺攤賣烤腸遇到老兩口,對麵便對她十分關注,會遠遠地看著她,有時還會買一些吃的用的送給她,直到她們離去才會走。
第一次在她們之前走,還真的有點不習慣。
“想什麼呢你,快把你手邊那束玫瑰遞給姐姐,我這邊的串燈壞了。”溫行遠輕推了一下格格。
“哦,好。”格格這才宛如大夢初醒,回過神來。
她們在廣場的這邊看不清另一側的狀況,隻看到有很多人往那邊趕,兩人均是一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想去看看。”格格很感興趣,說完便抬腳隨著人群的方向走去。
“彆……”去字還未說出口,格格的身影已經跑遠。
溫行遠怕她出事,又怕攤子上丟東西,糾結了幾秒扔下攤子,隻拿了手機和錢去追。
無奈溫行遠身材高大,遠不如小小的格格靈活行動方便,即使墊腳能看到她的身影,卻總是被身邊的人左擠一下右撞一下,近在眼前也抓不到她。
格格順利擠到了最前排,才看到平時總是望著她的老兩口此時和一個陌生男人扭打在一起,老奶奶的頭上已經被打破了一塊皮,正在不停地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