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的衝突陷入了白熱化,互相指著對方怒罵,陌生男子手裡一直抓著個大約三、四歲的小孩,孩子嚇得咧著嘴直哭,不停地喊著要媽媽、要爸爸。
老兩口憑借人數上的優勢,一直壓著趴在地上的陌生男人。
人群中擠出一個老太太,加入了這場紛爭,邊推搡邊罵著老兩口:“你們兩個老不死的人販子,要不是我兒子及時找到你們,我可憐的孫子就要被你們搶走了!撒手!撒手!放開他們!”
老奶奶也不甘示弱,一隻手繼續壓著身下的男的,騰出一隻手拚命打著老太太,像是在毆打多年才相見的仇人一般,分外眼紅。
“你們兩個才是人販子!既然這男的是孩子爸爸,那為什麼孩子還要爸爸?為什麼孩子的發型剃得深一片、淺一片?穿的衣服也不合身?”老奶奶在氣頭上依然保持著一定理智,大聲反問道。
“我們觀察你們兩個好久了,鬼鬼祟祟的,你們什麼時候牽小孩了,突然變出一個孩子嗎?人家一個七夕節,老娘和兒子帶著孫子出來做什麼?”老大爺也開口,怕男的跑了,用了更大的力道繼續壓著,“七夕是慶祝你們母子之情的嗎?”
“關你屁事!孩子媽死了!我跟我兒子帶孩子出來湊熱鬨玩一玩怎麼了?犯法了嗎?哪條法律寫著七夕節母子不能一起出來啊!”
“法律可寫著不能拐賣!你們是這孩子的親人嗎?!倒打一耙還有理了!”
老太太推不開兩人,便向圍觀群眾求助:“幫幫我們吧,好心人們,我孫子快被人販子搶走了!求求你們了!我給你們磕頭了!幫幫我們吧!”
老太太哭得聲淚俱下,朝著不同方向不停跪著走磕頭,誠懇讓不少圍觀群眾為之動容,甚至已經有人開始上前,打算幫助她。
“我們現在也不知道你們誰是真人販子,已經報了警,你們先鬆開他吧,這麼多人他也跑不了。”
“萬一呢,萬一跑了怎麼辦?這小孩家長找不到孩子得多著急。”
“不是,跟你說話怎麼就說不明白呢?這麼多人他能跑哪去?”
“報警了那就等警察來了再說,反正我們不可能鬆開他。”
但老太太在沿著人群下跪磕頭,涕泗橫流,越來越多的人相信被壓著的男人無辜,不停地對著老兩口指指點點,群眾的怒火越發的大。
人販子在任何人的眼裡都罪該萬死、千刀萬剮、粉身碎骨!
“這老兩口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那麼多歲數了,難道他們在見義勇為嗎?誰知道會不會是在倒打一耙,想強行把小孩拐走?”
“就是啊,聽說最近經常有老年人利用同情心拐人,可得小心點。”
附和聲此起彼伏,老兩口卻百口莫辯,隻能一個勁地解釋她們真的在抓人販子,她們可以去公安局解釋。
“你們說你們不是,誰能給你們證明?”
老兩口都有些絕望,周圍全是陌生的人,就算他們是好人,又有誰能替他們說明呢?
處境對於老兩口越發不利,已經有年輕人開始用力拉兩人。
老兩口拚儘全力,脖子和額頭的青筋都暴起,死死地壓著身下的男人。
男人也想趁此機會從二人的壓製中脫身,像條蛇一樣扭動,時不時怒罵。
儘管格格不知道到底哪一方說的話是真的,但她相信老兩口絕對不是壞人,哪怕心中再忐忑、再恐懼,她都打算為她們證明。
而且她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如果她不去,她一定會後悔。來到廠裡後,和楊媽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如果感覺未來會後悔,那此刻便要去做。
抬腳向被圍在人群中心的幾人走去,卻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拉了回來。
“你要去乾什麼?”是溫行遠。
“我想去幫助他們。”格格眼裡的怯意和堅定並存。
“你瘋了?你又不認識他們,人家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我記得之前老趙和我們說過一個故事,有一對老兩口常年在廣豐五小上下學的時候當誌願者,有一次還差點抓到人販子。我覺得這個故事就是說的她們倆。”
“他那次沒講完,但那次是個誤會啊,是個離婚後雙方搶孩子的故事啊。”
“那我也認為她們是好人。”格格扭動著胳膊,想要掙脫,“有什麼事後麵再說吧,我先去了。”
溫行遠拗不過她,隻能隨著她的腳步一同上前。
“我可以證明他們老兩口是好人。”
“我也可以。”事已至此,溫行遠選擇相信格格的直覺。
“我覺得你們現在就拉開他們有點太著急了吧,既然已經報警,就等警察來了就會有真相,何必要拉開,反正急著走的不是老兩口,反而是這個男的和那個老太吧。”
溫行遠揚起下巴指了指還在跪著不停磕頭的老太太。
“她那麼可憐,怎麼可能是壞人?”年輕人A反問道。
“你們剛剛還說現在有老年人裝可憐利用同情心騙人呢,現在全場最可憐的不就是她嗎?”格格聲音雖小,但字字清晰。
老兩口也很感動,不停地對著她們道謝,臉上似乎有淚水的痕跡。
人群外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呐喊與哭聲。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個年輕女人扒開人群,迅速跑到膠著的幾人身邊,一把就抱起了哭著的小孩,全身不停地抖動著,連話都說不清楚, “媽媽在,媽媽在,不怕啊。”
“媽媽!”小孩看到來人的臉,緊緊地摟住了年輕女人的脖子,“我好想你,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孩子媽媽的到來讓老太太說的話不攻自破,老太太想跑,卻被眾人堵住了去路,紛紛責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孩子媽媽平複了一些情緒,才掏出手機顫顫巍巍給自家老公打電話:“喂,老公。我找到孩子了,就在三號門這邊,人群圍著這裡,你快過來。”
“不好意思啊,大爺大媽,我們剛才上當了,您體諒一下,我們當時真的不知道誰說的話是真的,您彆見怪,真不好意思。”險些動手的一個男年輕人道歉,給老大爺掏煙。
老大爺擺了擺手,老奶奶也搖搖頭。
身下的男人卻趁他們的刹那分心,猛地用力掙開了老兩口的牽製。
“往哪跑!”圍觀的人民群眾堵路的堵路,抓人的抓人,把兩個真人販子摁倒在地,拐賣以及欺騙讓每個人的憤怒值都達到了頂點,一陣拳打腳踢。
“住手!都住手!警察!不許打人!”被堵了一會兒的警察終於趕到,人販子才撿了一條命,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哼哼唧唧,“怎麼回事啊?為什麼打人?”
“兩個人販子!差點把一個小孩拐走!要不是這兩個老人,孩子就丟了!你說我們為什麼打他們倆?”
“就是,人販子活該被打死!”
“該死的人販子就該被槍斃!”
“孩子跟寶貝似的,生下來得丟半條命,要是死人販子拐我的孩子,我得活剮了他!”
群眾仗義執言,胡警官了解了這些事情,既然已經停手,便讓其他警察把兩個人販子帶上了警車。
“誰報的警?”他剛剛給報警人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
“我報的警。”孩子媽媽依然心有餘悸,腿軟到隻能緊緊抱著孩子坐在地上。
“我是報警人老公,是我們報的警,我們跟你們回局裡說吧,我現在還嚇得想哭。”說罷,一行眼淚便流了下來。
“見義勇為的人也跟我們走,我們了解一下情況。還有小劉去和商場監控室要這段時間所有的監控錄像,回去慢慢看。”
“謝謝你們啊。”老兩口走到格格、溫行遠的身邊,對她們道謝。
“沒什麼的,不用這麼客氣。”
“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們了,要不是你們站出來,可能我們就要白挨一頓打了。”老奶奶感慨道。
“人家那麼精湛的演技,要不是我們知道真相,怕是也會被騙過去。”老大爺歎了口氣,人販子的花招真是多,一不留神就能瞞天過海。
格格仰頭看了看老奶奶額頭的傷口,說道:“傷口還在流血,記得去醫院包紮一下。”
尋常的關心卻令老奶奶喜出望外,連連道:“好好好,我會去的,會去的。謝謝你,會去的。”
“你們是什麼關係?”聽群眾七嘴八舌的警察注意到了她們幾個人。
“嗯,陌生人吧?也不算是陌生人,我們擺攤的時候經常可以看到這老兩口。”沉默已久的溫行遠回複道。
“之前你們幫她們作證了?”
“對。”
“那你們也和我們回去一趟,了解一點情況。”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對方,默契地舉手一根手指,指著自己問道:“我們?”
“對,就你們。”
“可我們還有攤子呢,”格格這才想起來,“哎呀,我的花!”
她轉身向小攤跑去,雖然個矮,但架不住她腿倒騰得快,連溫行遠都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跑遠了。
“彆急,我掛了自助買單的牌子。”溫行遠邊朝她跑去邊喊。
“少了一些,你看看你手機有沒有收到錢?”格格快速查了數。
溫行遠很快地翻了一遍:“大概是對的,好像少了兩三束的錢?”
又不死心,又仔細對了一遍,花攤上少了八束大的,十二束小的,但錢卻少了一百多。
溫行遠微微皺眉,格格把頭探過來問:“少錢了?是嗎?”
“嗐,少就少吧,就當少賺了點,少一點又沒有虧本。”溫行遠想開了,就當破財免災了。
“你們把花收一收,儘快跟我們走。我們就是了解一點情況,不會占用特彆多的時間。”胡警官過來催促。
“我們沒有車。”格格扁了扁嘴,無奈道。
剛剛湊熱鬨的人群又轉到了她們這邊,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們的花攤買了個七七八八。
兩人喜出望外,就剩了最後三小束,拿回去放宿舍也好,插個瓶子裡倒點水還能開好幾天,看著也舒坦。
“我們再收拾一下,馬上就走。”
格格不忘拿撿的蛋糕,同抱著花的溫行遠一起上了警車。
她上了車左看看右瞧瞧,對裡麵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看什麼呢?小姑娘。”胡警官問道。
“沒坐過警車,就想看看長什麼樣。”
車上的人都被她的話逗笑。
“哎呀,小姑娘,坐警車可不是啥好事啊。”
“那就不看了。”格格有些被嚇到,老老實實看著窗外的街景一言不發。
路還堵著,坐上車好幾分鐘了,依然在廣場的周圍。
廣場上聚集著人群,一起倒數著:“五、四、三、二、一。”隨之而來的是廣場早早布置的瀑布煙花和此起彼伏的七夕快樂。
“看,有煙花。”格格小聲叫溫行遠。
坐在中間的溫行遠向她那邊擠了擠,兩顆腦袋都緊緊地盯著,心裡不約而同地想著:真好看啊。
往日不是在工廠上班,就是在忙著擺攤,永遠在為了生活奔波,不知錯過了多少景色,或許格格的善意才成全了她們這一刻的閒暇,就像在此處享受節日的每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