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麼看!”無名之火湧上心頭,她毫不客氣地喊,“您的寶貴時間就浪費在我臉上?”
她的話提醒了他,少年也意識到不妥。
他神色一正,目光不移,隻是收回了審視意味。少年微微一笑:
“一個人騎馬也挺無趣。要不你也上來?”
江晚南頓時轉怒為喜,眼眸閃閃發亮:
“真的嗎?我也能騎?”
少年靜靜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謝謝!謝謝你——”她激動地語無倫次,仿佛得到了來自神的巨大恩賜。
為了回報這份“恩賜”,江晚南想了想,又說:
“你有時間嗎?晚飯我請客。”
思忖片刻後,少年笑道:
“好啊。”
這事兒本就定下來了,倒是張萬年警覺起來。想到晚南和那少年同乘一匹馬的場景,他皺起了眉頭。
“不行!自古男女授受不親。南兒,我們走!”老人目光緊盯著少年,話裡話外都是警告意味。
倒是江晚南不樂意了:
“哎呀張爺爺,我又不跟他‘授受’。我隻想騎馬!”
“可是,這也太——”張萬年欲言又止,為難極了。
“交給我,”少年翻身下馬,目光從女孩麵上掠過,定定看著張萬年,
“爺爺,我會保護好她。”
一句話,說出了兩個意思。看著少年真誠的目光,張萬年方才點了點頭。
少年扶她坐上馬背,自己再翻身上馬。“赤兔馬追風”的馬背非常寬厚,他坐在她身後,越過她的身體,手握韁繩,一切行為都非常得體,並未和她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
馬兒一開始跑的很慢,他便主動找來話題。
“為什麼給它取名‘赤兔馬’?你很喜歡三國?”他有些好奇,畢竟喜歡三國的女孩子不多。
“看過,也談不上喜歡,就一般般吧。”她回答得心不在焉。比起聊天,她更希望馬兒跑起來。
少年感到詫異:“嗯?”
“你在好奇我給它取名‘赤兔馬追風’是事情?”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微微側頭用餘光看他,“我隻是覺得神似,它和羅貫中筆下的赤兔馬。”
他不可思議地揚了揚眉,俯下頭,凝視她的臉龐。
“你最喜歡裡麵的哪個人物?”他再問。
“都不喜歡,每個角色都有他們的局限性。”她說,語氣平淡而老練。
他有些震動:這句話,不像是出自一個小學生口中。原以為像她這麼小的女孩,肯定會張口就說自己喜歡曹操、關羽亦或是諸葛孔明。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在期待她接下來的話了。
她頓了頓,緩緩呼出一縷鼻息。
“但裡麵的每個人物都是活生生,不像是杜撰的。”
他輕笑一聲,這笑是善意的。
“三國本來也是基於真實曆史改寫的小說。”
“不,有些事情是杜撰的。比方說諸葛亮三氣周瑜,曆史上根本沒有這回事,”她正色道,“即便是氣了,也氣不死。真實的周瑜可完美了,他這氣量可不小。小說裡完全歪曲了這個人物。不過,這樣反倒顯得他更為真實,有血有肉。畢竟太完美的話,人就不像人了。但要說他是神也算不上,他也隻是個‘人’,隻是肉體凡胎。再說,小說這玩意兒,不就是由一堆有局限的真實的‘人’組成的故事?”
他微微皺起眉頭:“你可真不像個小孩。”
此話一出,她怔了怔,隨即隱忍地咬了咬嘴唇:
“我從未當過‘小孩’。”
他沒有接話,而是更加深刻地向她看去,眉頭也皺得更緊了。
她掩飾地笑笑:
“誒,能不能讓它跑起來?這麼大片場地可不是用來走馬觀花的!”
少年收回了目光。他訓練有素地抽了抽韁繩,朗聲一喝。頃刻間,馬兒敞開了蹄子,在原野上奔了起來。
江晚南“呀”地叫了一聲,登時喜出望外!少年再次被江晚南吸引了注意,垂眸看她。
接下來的時光裡,二人都很默契。他看透了她的心煩意亂,理解了她靈魂深處的不羈,理解了她在奔騰的馬背上心靈終於得以安放的慰藉。他不忍出言相擾。
春日的原野上,空氣是甜甜的、曖昧的、沁人心脾。
她忍不住深深地,深深地連吸了好幾口氣。馬兒在顛簸,她忻長的身體搖搖晃晃,單薄的後背不時貼於少年結實的胸前。
風兒將她的碎發拂到了他麵上,有些癢,也分了他的心了。少年不動聲色,卻微微紅了臉。
不知道過了多久,暮色將至。少年用力拉了拉韁繩,馬蹄的步伐漸次平緩下來。
他也是個好哥哥,如果他有妹妹的話。她想。
哥哥,她又想到了江承岩。
抬眼朝遠處望去,隻看到那漸次沒入海平線的夕陽,散發著柔和的紅光。紅,夕陽是曖昧的紅,火焰是明亮的紅,鮮血是瘮人的紅......
夕陽,火焰,鮮血......
心口驟然劇痛,江晚南突然從她那“好哥哥”的沉思中驚醒過來,似乎有什麼第六感的東西刺痛了她的神經!
女孩喉嚨裡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猛地翻身落馬。
她直接摔在地上,後背一瞬間浸滿了汗珠。大量的汗珠連成一片,彙成道道汗河。
隻一瞬,她渾身濕了透,從頭到腳,仿佛剛被夏天的暴雨澆過。汗水浸透了衣物,幾乎就要浸入泥土。
猝不及防,少年亦吃了一驚,躍下馬來慌忙將她扶起。
“你怎麼了?”他關切道,聲音有些急切。
她並不回答,反而狠狠推開了他,發瘋般地衝了出去。
她一路哭喊尖叫,那喊聲,淒淒慘慘,令人肝腸寸斷:
“張爺爺你在哪兒?大事不好了!回去,我們趕緊回去!”
變聲倉促,少年懵了,瞪大眼生生愣在原地。當他回過神來,那輛載著神秘女孩的藍色舊車早已馳遠。
他們的第一次相遇,就這樣結束在了第六感的混亂之中,混亂到甚至忘記交換雙方的姓名。
可她早已顧他不上——她嗅到了,災難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