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老遠,莊夢便看到胡晴坐在廊下。旁邊是對著她說話的林老師。
莊夢想,跑不掉了。
“孩子還小,得好好教。現在不教,以後長大了怎麼辦?我知道你們不容易,做生意忙,若不是今天出了事,怕是這六年都見不到你一麵了。”
林老師見到莊夢,笑著打招呼:“回來了?進屋寫作業去吧。”
莊夢站在胡晴麵前,看不懂她的臉色,隻小心翼翼地說:“林老師好。”
說完站在胡晴身後,大氣不敢喘。
“煮飯去,彆在這裡杵著。”胡晴淡淡地說,莊夢答應了一聲。
莊夢淘著米,豎著耳朵想要聽林老師與胡晴說些什麼。越是想聽,耳朵裡越是嗡嗡的聲音。莊夢把米鍋放在火上,拿出作業本,望著課本上的字,眼淚大顆大顆的掉。
林老師走了,莊夢連忙擦了眼淚,莊順還沒回來。
胡晴進了屋,莊夢不敢抬頭看她,隻把頭低得快杵上課本。她想:她沒有打架,又表現得好,胡晴應該不會打她的吧。
“作業寫完了嗎?”胡晴問。
“快寫完了。”莊夢小聲的答。
眼裡突然出現胡晴的手,她拿起莊夢的課本和作業。莊夢抬起頭,課本劈頭蓋臉砸在臉上。
“你到底要不要讀書!”胡晴大聲吼著,莊夢不敢看掉落一地的課本。隻盯著那正正方方的字,一句話不敢說。
“老娘一天辛辛苦苦做生意,賺的錢供你和莊順上學,但是你呢?你在做什麼?小小年紀不學好,還早戀!你這麼想嫁人?這麼不自愛的嗎?”胡晴大聲的吼著。
莊夢眼淚嘩啦啦的掉,隻低著頭小聲說:“我沒有。”
“林老師說你在學校談戀愛!莊夢,我是真想不到啊,我生出你這麼個玩意!老娘的錢很好賺是嗎?你就這麼上趕著去舔彆人是嗎?沒見過男人是嗎?你真的好賤啊。”
胡晴砸了莊夢的書包,覺得還不解氣,繼續道:“讀書!讀什麼書!你這麼不自愛的東西,才幾歲就這麼想上男人的床!老娘當初就應該溺死你,也免得今天看到你惡心!”
火上的米鍋呲呲冒著熱氣,莊夢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委屈,抬起頭淚水糊了滿臉,“媽!我沒有!是那個男生說他喜歡我,我拒絕他了!”
耳光重重打在莊夢臉上,連頭發都被打散。
“喜歡你?喜歡你什麼!如果不是你勾引彆男同學,你好好讀書,人家會來招惹你嗎!”胡晴眼睛通紅,說出來的話連莊夢都聽不懂。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寫的那些個東西,什麼愛,什麼想!老娘看到你都惡心!一年幾百塊的書學費,就因為我們是農村戶口,比彆人多出一半的錢,這些你不是不知道!”
莊夢震驚地想,原來胡晴看到了。
看到了她寫的日記。
看到了她那小心翼翼地,卑微的,見不得人的心思。
胡晴氣得狠了,見莊夢隻低著頭一句話不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揪起她的頭發,惡狠狠道:“我一直以為你聽話懂事,原來都是裝出來的。演得一出好戲啊。這麼想和男人睡,老娘明天就給你找男人!”
“媽!我真的沒有!我什麼也沒做,你為什麼不信我!”莊夢哭著大喊,她根本不懂。
“你還敢頂嘴!”胡晴氣壞了,一把將莊夢從椅子上推到地上,跑到屋外從老地方拿出條子,將搓衣板扔在莊夢麵前。
“跪下!你個小畜生!”
莊夢手腳並用爬在搓衣板上跪好,胡晴的怒氣終於達到頂峰。她揪著莊夢的頭發,直甩了她幾個耳光。
莊夢臉腫起來,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胡晴打得手都痛了,見她這副模樣,直掐著她的眼皮讓她看著自己。
“我為了這個家,為了你,忍氣吞聲。隻想著你和順兒好好讀書,將來上了大學有出息了,我這輩子就算這樣了。你是怎麼報答我的!”胡晴的口水都噴到莊夢臉上。
莊夢捂著眼睛,隻一個勁的說:我沒有。
條子落在身上的時候,莊夢本能的要躲。卻被胡晴眼疾手快揪住頭發按在地上。為了防止莊夢哭得聲音太大,胡晴進來時就將門關上了。
細細的條子打在身上特彆痛,比揪頭發掐眼皮掐身上的肉痛得多。莊夢望著頭頂上的白熾燈,明晃晃的顏色照得屋裡亮堂。她看到牆上有大片的斑駁水漬,成年累月的模樣,印出一朵大大的雲彩。
她不能哭出聲來,胡晴會打得更狠。
她不能跑,胡晴一直按著她。
她不能還手,因為那是她媽媽。
打長輩,不用胡晴打她,她就可以直接去死了。
莊夢忍著痛,小聲喊:“媽,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求求你了,饒了我這一回。
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胡晴背著燈光,白熾燈刺眼的亮度讓莊夢眼睛生疼。她穿著一件墨綠色的毛衣,盤好的頭發有些散亂。
胡晴指尖泛白,手中的藤條一下又一下打在莊夢的身上。莊夢永遠也忘不了胡晴此時的樣子。
莊順一腳踢開門的時候,莊夢已經哭不出聲音來了。
雷聲轟隆隆響起來。胡晴打得累了,坐在床沿上喘著氣。莊夢隻覺得自己怎麼還沒死,渾身哪哪兒都在疼。
撕心裂肺地疼。
“滾出去跪著!老娘不想看到你!”胡晴說。
莊夢動了動,聲音嘶啞得不像話。她慢慢翻過身子,爬到搓衣板邊上,拿好。
她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莊順,莊順正在哄著胡晴,讓她不要生氣了。
莊夢又慢慢走到院子裡,跪在搓衣板上。
雨點先是一滴滴落在地上,暈出一個個圓形的小坑。這些小坑,快速的合在一起,砸出滿地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