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當初我就應該打掉你!你以為我願意生你嗎!”胡晴嘶吼道。
莊夢絕望地掉淚,“如果知道是這樣的世界,我也不願意來…”
胡晴走到窗邊,打開窗戶說:“你現在就可以去死,沒有人攔你。從窗戶跳下去,汽車一軋,就是一灘爛泥。誰願意活著?你以為我就沒想過死嗎?我想過無數次!”
莊順聽到聲音跑過來看,一臉疑惑問:“你們吵架了?”
“老姐,你惹老媽生氣了?”莊順走進來,見到氣氛不太好,語氣也有些小心翼翼。
胡晴連忙轉身胡亂擦了淚,背對著她說:“你要錢就拿去。莊夢,我說過,把你們養到十八歲,也算儘了我這個當媽的義務。你還有兩年,能不能考上大學,是你自己的本事。你爹一直想把你嫁出去,是我在爭取給你讀書的機會,你自己不好好把握,你的將來,和我也沒什麼區彆。你好好睜著眼看著我現在的樣子,將來說不準,你活得比我還艱難。”
莊順一臉懵的問:“怎麼要個錢你們哭成這樣?”
胡晴轉過身瞪了他一眼:“做你作業去,老娘一天不盯著你,你皮子癢了是吧,把你作業拿出來,我一會要檢查!”
莊順嘀嘀咕咕的去自己房間,裝模作樣的做作業去了。
胡晴翻了半天的衣櫃,從一堆衣服裡掏出厚厚的一遝鈔票,數了十張出來,徑直走到莊夢的床前,把錢扔在床上,說:“以後你的生活費給你漲到一千塊,剩下的錢,你自己看著辦。我知道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還是那句話,隻要你不是亂花錢,給你多少錢我都不心痛。”
“你要買衣服就買,要買鞋子就買,要買雨傘也好,書包也好,都隨你。莊夢,我的能力就這麼大,你嫌棄我沒文化,嫌棄我賺的錢少,你有的是機會。等你考上大學參加工作,你可以賺一百萬,一千萬,那是你自己的本事。希望你有賺那麼多錢的一天。”
胡晴默默關上門。
莊夢盯著床上散成一堆的鈔票,淚眼婆娑。
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胡晴哭的樣子。
她跪在床前,一張一張把錢疊好,緊緊咬著唇,不讓自己露出一絲聲音。
胡晴一生的苦難,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當初她就死在肚子裡,胡晴這一生,會不會過得順遂一些?
第二天莊夢做好了早飯,揣好錢,收拾了幾件厚衣服,找了個塑料袋拎好。對樓下看店的胡晴打招呼:“媽,我去學校了。飯我已經做好放在桌上,你抽空記得吃飯。”
胡晴淡淡地嗯了一聲,說:“你不吃了飯再去嗎?”
“不吃了,待會暈車全吐了不舒服。”莊夢回道。
胡晴嗯了一聲,又喊了一聲:“莊夢。”
莊夢看著她。
胡晴身上的衣服就沒有一天是乾淨的。印象中,胡晴賣過煤炭,賣過土豆,賣過飼料,賣過糧食,賣過酒,現在做的建材生意,也乾淨不到哪去。她曾經說過,在莊夢還沒有記事時,開過煙酒店,還和莊軍一起滿街推著手板車賣過水果。
她穿著前一天的臟衣服,頭發上全是灰,脖子上是汗水和灰混合的條紋,一雙露著大腳趾的黑色老北京布鞋。
她說:“好好讀書,知道嗎?”
莊夢點點頭,胡晴擺擺手讓她走。
胡晴的話一句句砸在她的耳邊,莊夢忍著眼中的淚,看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
她隻不過,想要一件屬於自己的衣服而已。
她知道胡晴的不容易,她已經在努力地去做一個乖孩子了。
她從未奢求過什麼東西,她隻是…想要一個書包,一件衣服,一把雨傘…
還有胡晴的誇獎和目光而已。
那些小時候就得不到的東西,為什麼長大了,還是得不到?
莊夢還是憑著記憶中的模樣,買了兩包煙揣在兜裡。
趁著時間還早,逛了逛附近的服裝店,買了兩件打底穿的換季衣服,花了五十塊錢。
她和老板砍了半天的價,又演了半天不太想要的戲,終於拿下。
莊夢拎好塑料袋,想了想,似乎洗發水和香皂肥皂都快沒了,又轉去超市,買了最便宜的飄柔和舒膚佳,一塊立白洗衣皂,準備回學校。
已經有些來得早的學生,三三兩兩約著逛街。或者坐在父母的小轎車上,朝著學校去。
剛到校門口,她就看到了董奕星。
董奕星自然而然接過她手裡的塑料袋,和她並肩走著,說:“國慶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出去玩?”
“沒有,在家寫作業。”莊夢答。
他突然看到莊夢跛著的右腿,擔憂地問:“你腿怎麼了?”
“沒事,有點發炎。”莊夢說。
“你怎麼沒有給我打電話?我還很擔心你。”董奕星問她。
“我家沒有電話。”莊夢淡淡道。
“哦…”
“你怎麼了?心情不好?”董奕星有些擔憂地問她。
“暈車,不舒服。”莊夢老實回答。
“那一會我給你帶點酸的東西,吃了會好些。我想看看你的腿,是怎麼個發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或者我家有藥,我一起拿過來給你…”
“董奕星。”莊夢叫他。
他愣愣的轉頭。
“我很累,想休息。彆說話好嗎?”莊夢說。
董奕星噤了聲,默默陪著莊夢走到宿舍門口,把手裡的塑料袋遞給她。
“謝謝。”莊夢轉身就走。
她現在,沒有一點心情去應付他。
莊夢放好自己的東西,又鎖好了錢,宿舍裡的大家都還沒有回來,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