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說的並不要緊,這是事實不是嗎?真正喜歡她的話,將來隻要考上大學有的是在一起的機會,為什麼非要現在,在這樣的關鍵時候。”莊夢把寫完的本子推給他看。
沈若初垂著眼,沒有否認也沒有確認,認認真真檢查完了她的作業,問她:“難道你沒有因為一個異性而心動過嗎?”
莊夢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沈若初輕輕勾起嘴角,繼續說:“生物課學過,這個年紀本身青春荷爾蒙作祟,情竇初開懵懵懂懂,會喜歡會不由自主想要靠近異性都是正常生理和心理行為。說得最多的無非就是會影響學習,完全看個人怎麼去處理兩者之間的關係。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因為這樣美好的情感而落下成績,它也有積極向上的一麵,凡事都有兩麵性,端看怎麼選擇。那些因為所謂的情感而耽誤學業的人,隻是把自己最後的失敗歸結於此,以此來逃避自己最終兩樣都沒占有的借口罷了。”
他沒有用“早戀”、“墮落”、“不該”、“病態”這樣的詞語來形容老師們家長們口中這本該錯誤和不應該存在的情感。莊夢不由盯著他的臉,輕聲說:“所有人都說這樣是錯的,學校明令禁止,家長也諸多阻攔,社會提起這樣的事情都口誅筆伐。都說要聽老人言,如果這件事本身利大於弊,那為什麼要阻止?”
沈若初等她說完,想了想才說:“也許是因為,這個年紀有了這樣的生理和心理的反應,卻沒有足夠多的經曆經驗和責任擔當,選擇將來的路。”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十幾歲的年紀有這樣的情感需求很正常,但沒有如何處理好這樣情感的能力和手段。為什麼老師也好家長也好,總說上大學了就好了,出社會就好了,因為那時才算是你的人生正式開始接受社會和世界的思想,你的情緒、情感、能力和思考方式,會快速地隨著你經曆過的事變得愈加飽滿豐富,當再遇到類似的事件,知道如何處理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就是他們口中說的真正長成了一個大人。所以有句話不是說嗎,在無能為力的年紀,遇上最想照顧一生的人。在我看來,所謂的無能為力,除了現實的意義以外,也有心理上沒有成熟的表現。而十幾歲[喜歡]這樣的情感,處理不好,就是互相傷害的過程;處理好了,牽手一生也不是沒有的事情。所以啊,兩個人處理事情的能力和態度很重要。以上隻是我個人對於這件事的見解,沒有想要說服你的意思,隻是表達我個人的立場。”
莊夢愣愣盯著他,“處理情感?”
沈若初舔了舔唇,斟酌著說:“情感分為很多種,把[喜歡]作為其中一個前提條件來舉例子,為這份喜歡而去產生的所有動作,想牽手或者擁抱,想讓對方開心,想一直在一起等等情緒,在這些情緒產生的那一刻,會不會下意識去思考該如何去讓對方開心,如何牽手或者擁抱才會順其自然,該如何來達到‘一直在一起’這個結果,這其中的過程都可以理解為一種處理情感的方式。當然,表達的方式有很多種,看個人的能力和展現。”
莊夢還是第一次看到沈若初這副認真思考分析的模樣,忍不住問:“你很有經驗嗎?說得頭頭是道的樣子。”
沈若初噎了噎,臉色有些不自然地發紅,反問她:“你不覺得就是這個道理嗎?或者你也可以舉例論證來反駁我。”
哦,那就是所謂的“本本主義”。
莊夢默默收了自己的作業本,點點頭道:“我覺得你說的好像有那麼一點道理。”
沈若初輕笑一聲,轉過身不再說話。莊夢的思緒終於回到正軌,從課桌裡抽出即將看完的漫畫書,一邊心裡發虛,覺得這樣做對不起胡晴的學費。一邊又不自覺想,反正老師也不上課,她作業都寫完了,複習預習都做了,就放鬆那麼一下下,還是要勞逸結合嘛。
眼睛目不轉睛盯著故事,很快就沉浸在裡麵不可自拔。沈若初卻又悄悄湊到她耳邊問:“話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莊夢用手隔在臉邊,頭也不回:“離得太近,有口水噴我臉上了。”
沈若初呆了一瞬。然後輕聲道歉:“不好意思,下次我遠一些。”
莊夢點點頭,隨手擦了一把臉,以防他繼續打擾自己,直接轉過身背對著他,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漫畫裡的戀愛,永遠讓人沉迷。
她真的都能感受到那種心酸和心痛,隨著男女主的誤會沉淪不已。
人生很多時候,並沒有彩排,也沒有上帝視角。有的隻是當下感受到的心情,看到的事物。一葉障目,覺得自己看到的就是當下的全部。
卻不想再去多看一秒,多感受一刻,那一瞬間被傷悲和痛苦蒙蔽雙眼。寧願一直痛下去,也不願轉身回頭,去聽一聽那一人的故事。
世間劇本極多,十七八歲時遇到的那個人,注定都是沒有結果的。就像沈若初說的那樣,這個年紀好像擁有了喜歡一個人的能力,卻沒有擁有處理這份喜歡的方式。隻能看著兩個人漸行漸遠,最終消失於茫茫人海。就算經年後再次相遇,好像除了“好久不見”,也無法用語言去形容當時波濤洶湧的情緒。
書本上的東西,也不都是騙人的。
她不禁想:是不是隻有天生的女主角才能遇到這般驚心動魄的人生,即使白發蒼蒼時再想起來,也會覺得青春沒有遺憾。
那注定自己拿到的劇本,隻是一個路人甲。
她一時被這樣的感性和理性包圍著,隻覺得果真如那句話所說,無能為力無非就是能力與欲望的不匹配帶來的自我懷疑和否定的效應,想了半天也沒有個結果,終是幽幽歎了口氣。
見身邊的沈若初沒注意到她,便抽出那個好久不動的本子來,想了想開始寫——
關於我的十六歲。如果你發誓不說出去,我可以告訴你:
十六歲那年,我發現,好像大多數的人,人生會比書本上的諷刺劇更加諷刺。
天真和現實,永遠都是反義詞。
我實在好奇,那些手拿爽文劇本的人,人生該是多麼的輝煌傳奇。
但這個世界沒有草長鶯飛的傳說,它永遠活在現實裡麵。快速的古典,匆忙的身影,麻木的眼神,虛假的笑容。而我,也正在被同化。
眼裡突然出現一隻手,莊夢迷茫的順著手的方向看過去。
沈若初把紙放在她的手裡,皺著眉說:“不至於哭成這樣…”
莊夢若無其事把本子收好,悠悠歎了口氣:“謝謝,不過你不明白。”
兜兜轉轉,依舊會錯過;兜兜轉轉,依舊是一個人;那種無能為力的宿命感,可歎可惡又可憐。
“男女之間,不光隻有情。很多時候,有義比有情更讓人眷戀。”
莊夢微微點頭。就像杉菜沒有選擇憂鬱迷人的花澤類,陶艾青也沒有愛上野性不羈又深情的程海諾,蘇菲對專一浪漫的歐文視而不見。
有情有義嗎…有時候,似乎得到還不如放手。
白川突然和老師請假,和夏微菱神神秘秘悄悄出去了。莊夢愣愣地看著兩人離開座位,直到第三節課結束,她才知道他們去做了什麼。
夏微菱叫莊夢和沈若初先去操場那邊的小廣場最角落等他們,她和白川一會就到。
她還特意強調,是有一整麵牆薔薇花的那個角落。
夏微菱把手裡的蠟燭和火機給他們,認真地說:“白川成敗在此一舉,咱們一定要配合好知道嗎?”
莊夢就愣愣的跟在沈若初的身後,沈若初找了塊絕妙的位置,背景既是一整麵盛開的薔薇,同時又背著風,這個地方人也不會太多。
把蠟燭擺成一個大大的心形,一一點上後,從兜裡掏出一把花瓣,隨手灑在裡麵。
莊夢看著飄飄揚揚的花瓣,她根本沒想到會這麼快,以為白川隻是在找夏微菱商量著該如何追求謝矜言的事情,在她看來,追求的過程都沒有,現在直接就要跳到結果這一步。
她莫名有些不舒服,問:“你也知道他們的計劃?”
“嗯。下午白川就在和我說這事。”沈若初淡淡道。
莊夢看著那一排昏黃閃亮的蠟燭,心中發酸,隻有她一個人不知道這事。還是問:“接下來呢?”
“夏微菱會以你的名義把謝矜言約過來。”沈若初看著她,幽深的瞳孔裡倒映著溫暖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