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怎麼樣呢,她被他堵在最裡麵,她哪裡也逃不了。
他悠悠歎了口氣,提了提聲音:“初初見你時,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你趴在課桌上,白皙的手臂劃在半空,拿著筆在試圖描繪陽光的模樣,手臂上的絨毛清晰可見,隨風輕輕晃動。你總是會對著我發呆,前一秒還明亮的雙眼,下一秒裡麵就朦朧起來。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臉上才會露出那種迷茫又依戀的表情。再後來,我發現你在想事情的時候會有兩個習慣:一是轉筆。沒有筆的時候大拇指會無意識地來回搓著食指。不得不承認,你確實影響了我的思考。”
“有時候真的很奇怪。沒有交集的時候,就算麵對麵坐在一起,於誰來說都像平行空氣。一旦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對視了第一眼,兩個莫名其妙的人開始時空交集,滴答一聲,命運開始相交。你就像突然就出現我的世界裡,讓我一點防備也沒有。不是沒有想過什麼樣的女孩子會更適合,而你既不古靈精怪,性格也不夠直爽,和所謂的溫柔也搭不上邊,時常悲觀偶爾自信,優柔寡斷畏首畏尾,固執倔強患得患失,多愁善感又疑神疑鬼…”
他輕輕笑起來,聲音低得不能再低,每個字都化成纏綿的水,一點點將她包裹在這溫柔鄉裡。
“可是怎麼辦呢,情不自禁的目光就會追隨著你。你雖然悲觀又容易患得患失,卻從不無病呻吟矯揉造作;說你優柔寡斷畏首畏尾,有時候又剛毅果決無所顧忌;說你多愁善感又疑神疑鬼,可你偏偏又帶著豁達開朗和對人百分百的信任肯定;固執倔強倒是真的,得理不饒人。”
“可是能怎麼辦呢,這目光根本不聽我的使喚,這顆心也不聽我的使喚,我第一次明白沒有自製力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明知道沒有結果的事情,卻還是想要巴巴貼過去,望過去,又怕它太過膽大冒昧,隻能拚命壓抑著躲閃著,很多時候生怕自己不會說話,怕一開口就會惹你生氣;又怕自己不夠好,達不到你心目中理想的要求;又擔心自己長得不夠帥,不能吸引你的目光;可是又能怎麼辦呢?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腦海裡幻想過無數次結局,在一起的不在一起的,高興的不高興的,失意的或是順意的。也曾經破罐破摔,想要直接插手你的人生,讓你避無可避躲無可躲,隻能依靠著我信賴著我隻屬於我…但午夜夢回中最終發現,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都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隻是想讓你開心一些,或者在你不開心不如意的時候,能夠陪在你的身邊,讓你知道你很棒很優秀,無論如何都有人在喜歡這樣的你,現在是將來也是。所以不要再自怨自艾多愁善感,不要灰心不要失去勇氣,做你想要的喜歡的擅長的自己就好。”
莊夢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到底是什麼表情,她還是第一次聽見他說這麼多字,萬般滋味齊齊擠在心裡擠在眼裡,將這副軀殼充斥得僵僵滿滿,以至於嘴唇囁囁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能與眼前這人對視在一起。
“所以…莊同學,能不能不要有心理負擔,能不能像以前那樣對我就好,能不能還是朋友呢?”他雖然笑著,嘴角卻掛著無比苦澀的味道,琥珀色的眸子也失了往日的神采,耷拉著漾出破碎的微光。
她有很多話想說,已經快要頂破她的喉嚨,心裡憋得難受,又酸又脹又滿。等真的張嘴,卻又感覺無話可說,她能說什麼呢?說她的自卑和膽小,說她的小心翼翼和無數顧慮,說她的不甘掙紮又無能為力?還是說他們本身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還是說沒有結果的事情就不要徒勞努力?說出來的話是一件很長很長的事情,她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起。
這樣無助微弱的沈若初…
她終是啞著嗓子道:“沒有你想象得那麼簡單。我們之間隔著的不是喜歡兩個字就能說清的東西。沈若初,我不想要所謂的玩玩而已或是畢業分手季,又或是這隻是一場戀愛遊戲,我…我不知道我說的話你能不能明白,我連我自己的明天都不知道,我的世界一團亂,我的精神也是亂七八糟,我時常控製不住自己,我真的需要很大的力氣去讓自己好好微笑好好說話。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情感,或許我真的學不會怎麼去真心喜歡一個人…抱歉,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真的…”
“我可以抱抱你嗎?”
沈若初輕聲問她,“你看起來很需要一個擁抱。”
眼角的淚終是無力墜落,身邊的人一把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鼻尖是他衣服上飄飄蕩蕩的百草香氣,是他薄荷味道的洗發水香味,是他溫暖又堅實的肩膀和胸膛,是他緊緊摟著又怕弄疼她的雙臂。
她隻是…想要一個可以停留一會兒的肩膀而已。
“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的。我尊重你的決定,我們永遠都是朋友,能做你的朋友,已經是我莫大的榮幸。”
他一字一句的話語砸在她的耳膜裡,使得她此刻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連日來的害怕無助終於找到宣泄的出口和合理的理由,她緊緊回抱住麵前的人,嗚嗚地失聲哭起來,帶著淚花偎在他的肩膀,滾燙的淚水一滴滴爭先恐後流出眼眶,滑過她不知所措又迷茫絕望的臉,冰涼涼砸在那人的肩膀上,暈出一片小小的水漬。
她隻是…想要汲取他身上散發出的點點溫暖。
好半晌才慢慢恢複了視覺和聽覺,沈若初依舊摟著她的肩膀,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背脊,替她順氣,一邊低低在她的耳邊說:“沒事了…沒事了…我在的…我在的…”
莊夢輕輕推開他,用袖子囫圇抹了眼淚,眼睛腫痛得要命,嗓子愈發沙啞,她聽見自己半天找不到調子的聲音:“謝謝你,我已經好了許多。”
沈若初拿過水遞在她的手裡,她抿著唇喝完了水喉嚨好了許多,似乎心中的大石微微放鬆了些,心下覺得疲憊得慌,她放好了水瓶道:“我有些累。”
沈若初淡淡望住她,臉上掛著淺淺的笑:“睡吧,待會晚自習之前叫醒你可以嗎?”
莊夢點點頭,趴在桌上閉著眼睛。身邊傳來輕輕翻書的聲響,就像一根羽毛輕輕撩在心尖尖上,酥酥麻麻。
這一覺直睡到沈若初把她推醒,她迷迷瞪瞪睜眼,靈台還是一片漿糊,沈若初就抽過一張嘴輕輕擦著她的嘴角。
“流口水了?”她掀著眼皮嘟囔。
“嗯。”
神思瞬間歸位,她鐺一下坐起來,抬著袖子擦自己的嘴,尷尬道:“抱歉,睡迷糊了。”
沈若初收了紙,順手放進兜裡,嗯了一聲說:“要不要去洗把臉?”
她肯定要洗臉的,整個人懵得不像話,眼睛也痛得厲害,站起來迷迷瞪瞪就往外走。沈若初自然而然跟著她,她疑惑看著他問:“你也要一起?”
“上廁所。”他挑挑眉。
莊夢不知道說什麼,兩個人沉默著往樓下走,等她洗完臉又上了廁所,出來就看到沈若初站在一邊,看樣子正在等她。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沈若初說:“餓了嗎?要不要吃些東西?”她搖了搖頭,“沒什麼胃口。”
“還是要注意休息,你這樣沒日沒夜的學習,很容易支撐不住。”他說。
“謝謝,我知道的。”莊夢說。
兩人前後腳進教室,學生已經多起來,莊夢坐在自己的位置,看著課桌上今天沒寫什麼的習題,隱隱有些煩躁襲上心間。她現在時間不多了,每每想到這點,既空虛又焦躁,還有淡淡地無能為力。
連著三節晚自習,試卷已經發下來,莊夢看著那用紅筆打出的分數,咬著唇隻覺得絕望。
白川也注意到了,有些驚訝,悄聲問:“你是考試的時候睡著了?”
這隻是一句玩笑話,莊夢並沒有放在心上,隻是看著99分的試卷,看著前麵連基礎分都錯了七八道題,她深吸一口氣,更加煩躁。
這是她有史以來,語文考過的最低分。
明明該是強項的科目,現在也隻不過及格一點的分數。此刻,她簡直想破罐破摔,讀什麼書,還不如回家算了。就這樣的分數,根本無法上區一中,也根本達不到她心中的要求。
白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遞過來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一時失足很正常的,不過一次測試,不用放在心上,心態調整好。
莊夢收了紙條,從課桌裡翻出雜誌,攤開在課桌上看。老師在講台上說著此次的試卷,莊夢已經不想再聽,隨他去吧,反正再怎麼學也不過就是這樣了。
一下課,語文老師點了她的名字,讓她出來。
莊夢收了雜誌,跟在老師的身後朝著辦公室去。
語文老師深吸一口氣,皺著眉頭問:“是這次試卷太難了嗎?還是我上課太快,你沒有掌握知識點?”
莊夢低著頭,喃喃道:“沒有,老師說得很好。”
“那你這個分數是怎麼回事?”他的語氣有些恨鐵不成鋼,但依舊沒說重話,拉過莊夢的手拍了拍,語重心長道:“最近看你學習頗為拚命,黑眼圈也重,眼睛紅得不行,上課時還會走神。你努力學習老師很欣慰,但還是要學會注意身體,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一口吃不下一個胖子,學習向來是一步一個腳印的事情,彆給自己太大的心理壓力,注意勞逸結合。有什麼學習上的困難都可以隨時找我的,你們年紀輕輕在外求學,父母不在身邊,本身就已經很難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師不僅是你們的老師,也是你們的‘父母’,實在不行我給你放兩天假,你好好休息調整一下心態。”
莊夢垂著眼,內心一陣委屈巴巴。難免將麵前和藹可親的老師與去年的班主任相對比,愈發覺得眼前的老師溫柔可親,就算她讓他失望,他依舊不會說是她的錯。
卻全然沒有注意自己的手還在老師的手裡握著。
她深吸一口氣,甕聲甕氣說:“謝謝老師,但不用放假的,我會很快調整好自己。”
語文老師拍了拍她的手,這才放開她,說:“明日有新同學轉學過來,我這邊也要調整一下班級座位,你去吧,把白川叫來。”
莊夢點點頭,鞠了一躬後轉身下樓,去教室喊白川,說班主任找他。
白川放了書就去,莊夢坐在位置上,盯著麵前99分的試卷發呆。
沈若初晃到她的身邊,見莊夢還在發呆,也不說話,隻在課桌底下拉過她的手,輕輕握在自己手裡。
莊夢轉過頭看他,說:“你做什麼?”
“給你默默地鼓勵和支持。”他說。
莊夢抽回手,“不許占我便宜,心情不好自己麻溜的。”說著眼神示意他可以走了。
沈若初掛著淺淺的笑說好,卻是沒動,輕輕在她手心裡捏了一把,繼續坐在她的身邊,直到白川回來這才移開位置。
莊夢連著看了三節課的雜誌,把手裡的這本看完後,趴在桌上吐泡泡準備混時間。
她現在什麼也不想去想,什麼也不想做,反正做什麼都是徒勞的,就這樣吧,還有兩個月好歹還能再繼續享受一下校園生活,夠了。
下課後幾人約著去吃宵夜,莊夢一點心思也沒有,還是被夏微菱和謝矜言強行拉著去了食堂,隨便吃了點東西墊肚子,兩人又拉著她回宿舍。
莊夢都沒有摸到自己宿舍的門,謝矜言一聲令下,直接被兩人拉著去了天台。
一路上莊夢其實擔心謝矜言會有些介意夏微菱知道她們之間的秘密,謝矜言倒是無所謂的在她耳邊說:“能說出口的,都不叫秘密,頂多算是煩惱,一時之間解決不了的煩惱。”
莊夢就明白她的意思了。等到了天台,夏微菱有些驚訝,“原來這能上來?”
謝矜言似乎很煩躁,夏微菱也好不到哪裡去,兩人各自站在一邊,謝矜言摸出煙來點上,吸了一口後將煙堵在莊夢的嘴裡,自己重新抽了一支出來點上。
莊夢原本想說不抽了,還是什麼都沒說。
夏微菱皺著眉,見兩人都在抽煙,站在一旁什麼也沒說。
謝矜言問她:“會嗎?”
她搖搖頭。
“那就不帶壞你了。”謝矜言淡淡道。
夏微菱終是歎了口氣,“想不到你們會這個…”
這個話題,莊夢不想說。就像謝矜言說的,好女孩和壞女孩的標準,和抽煙沒有關係。
抽煙隻是一種愛好,與人品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