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她們 五姨這一生,從小就……(1 / 2)

五姨這一生,從小就苦,連胡晴每每提起來,都會抹眼淚的程度。

連著為五姨夫生了四個女兒,在肚子裡打了三個女兒後,五姨終於生了一個兒子。

至於打掉的三個孩子,還是胡晴花了錢給她去看的。

“他孤寡一生,自然是想要兒子的,等這個兒子生下來,你的日子就好過了。”這是胡晴說的話。

莊夢已經知道提前看胎兒性彆是違法的事情,卻被胡晴按住,“你五姨這輩子不容易,違法什麼違法,誰家不想要兒子!”

無可奈何,很多事情她根本無話可說。

五姨也以為自己的好日子要來了,不說多好,最起碼她是能生出兒子的,沒人再敢說她是生不出兒子的母雞。還有就是,五姨夫也不會那麼去揍她了,畢竟她終於生了個兒子。

但終於,好日子也是個夢。

莊夢半夜被胡晴叫醒,還在迷糊著,胡晴已經揪了她一把,氣急敗壞:“快起了,收拾兩件你的衣服,和我去接你五姨!”

“五姨怎麼了?”

胡晴抹著眼淚,聲音哽咽又嚴厲,“還能怎麼了,那個畜生要把她打死了!你把你小的衣服收兩件去給雲飛鳳飛穿,今晚五姨到我們家來。”

連莊順也被喊起來,莊軍不在家,莊順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生得高大,自然是要帶上他一起的。

其實喊不喊莊軍也無所謂,他向來不管這些事情,若是在現場,莊夢都能想象得到他陰陽怪氣的模樣。

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三人趕往五姨家。

五姨夫終於得了個兒子,自然歡欣雀躍了一段日子,剛好那時他手氣極好,與人私底下賭博贏了不少錢。

他開著彆人輸給他的寶馬車,拖著三百斤的土豬肉,買了無數的八寶粥純牛奶旺旺雪餅和罐頭,放著鞭炮拖到外婆家。

隨著那輛寶馬車一起的,後麵一個大大的貨車,上麵是五姨夫買的洗衣機,電視機,電風扇,沙發茶幾和床。

都是嶄新的,還係著大紅花。

合村都聽到這長達半個小時的鞭炮和煙花聲,紛紛出門來看。外婆笑得合不攏嘴,逢人就誇自己的五女婿好,知恩圖報。

五姨穿著一身黑色的皮草,這些年身材已經走形,臉蛋卻依舊好看,珠圓玉潤的模樣。抱著一身紅衣喜慶的小兒子,兩隻手腕上戴著大金鐲子,寶石戒指,脖子上一根很粗的金鏈子,耳垂被大金花的耳環墜得變了形,笑吟吟跟在五姨夫的身後。

那是五姨夫極鼎盛的時期。

外婆開口給他借錢,想在農村修一棟水泥房子,他眼皮都沒有眨一下,從隨身背著的皮包裡,掏了十萬塊放在火爐子上,說:“不夠就再找我要。”

十萬塊,在那時的農村,可以修一棟大彆墅。

胡晴做生意周轉不開,朝著五姨夫開口,他也很明白事理的掏出幾萬塊,不拘什麼時候還。

連當時過得極好的四姨和四姨夫都搭夥和五姨夫做生意,五姨夫出錢,他們出力。

胡晴自然是嫉妒的,不然這樣的細枝末節,每每說起她都記憶猶新。莊夢聽了一遍又一遍,都能倒背如流。

接下來就是要罵一罵莊軍的窩囊,罵一罵她和莊順的不爭氣。

莊夢就曾經見過,五姨夫帶著人來她家打麻將,為此胡晴還特意買了一個麻將桌,將桌子安在他們的房間裡。

那是莊夢第一次見那麼多錢。錢堆在一旁的塑料凳上,散亂成一團團,地上也全是錢,百元大鈔橫七豎八到處都是,屋子裡煙霧繚繞,坐著的四人一聲不吭,滿頭的汗。

胡晴遠遠站在五姨夫身後,目光緊盯著他麵前桌子上的牌,同行站著的三人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五姨夫贏了一把。她看著對方一剁剁的錢推到五姨夫麵前,五姨夫笑著從裡麵抽出一遝,毫不在意甩給莊夢,讓她去買煙。

她悄悄問過胡晴,那裡有多少,胡晴一臉驕傲,就他們打的一場麻將,怕是普通人一輩子都賺不了那麼多。

是啊,隨意抽出的一遝錢,就已經是莊夢一學期的學費。剩下的他根本不要,讓莊夢拿去買吃的。

沒多久,五姨夫用贏的錢,聽了胡晴的建議,買了房子,終於安了家。

那是一棟七層高的樓房,占地極廣,胡晴的意思是,那棟房子剛好在政府要拆遷的範圍內,地段是極好的。搬家酒那天,莊夢還被迫請了假回來吃了酒席。

不過短短幾個月,就如此鼎盛。

他說,這個兒子極旺他,於是花了重金找了個算命先生,取名“旺星”。

大女兒鳳飛,二女兒雲飛,三女兒燕飛,四女兒白飛,兒子旺星。

莊夢見到五姨的時候,她正躲在三樓的房間裡,和女兒們一起,關緊房門。

五姨夫已經喝到不省人事,在外間的沙發上睡著,屋子裡全是酒瓶,臭味熏天。

寒冷的冬夜,五姨瑟瑟打開門,頭上流著血,臉已經腫得莊夢認不出,青紫一片接著一片,手臂上血肉模糊還流著血,隻穿著一件薄薄的內衣和內褲,抱著自己的身子不敢哭出聲來。

幾個女兒躲在床底下,一點聲音都沒有。

胡晴的淚馬上就下來,輕手輕腳進了房間。房間更是亂成一團,像是剛經曆了一場炮火。衣櫃裡的衣服不是撕得稀巴爛就是已經燒得不能再穿,地板和屋頂被熏黑,床上老大一個焦黑的洞。

五姨安安靜靜穿著胡晴帶來的衣服,莊夢把幾個嚇壞的孩子輕聲哄出來,見她們也都光著身子,這才把自己的衣服給她們套上。

莊順一直站在門外,謹防五姨夫突然發難。

穿好衣服,五姨從衣櫃最深處把睡熟的旺星抱出來,幾人這才悄悄下樓。

莊夢看著身後依偎著睡著的四姐妹,手還在不自覺發著抖,一件件莊軍打胡晴的那些瞬間冒出來,壓抑不住,控製不住。腦袋裡莊軍的咒罵和暴行,一字一句,不斷回響。

回到家莊夢想問為什麼,胡晴卻腫著一雙眼讓她帶著四姐妹趕緊睡。

斷斷續續的對話從門縫裡漏出來,莊夢也聽了個大概。

五姨夫自暴富後為人囂張,以前居無定所倒是沒人找得到他,現在他買了房子,那些輸了錢甚至傾家蕩產的人自然心有怨恨,打聽著他的住處,來報複。

但他不常在家,五姨帶著五個孩子,常常擔驚受怕,在家也不敢開燈。

窗戶被砸爛一次又一次,門口潑油漆或是寫著詛咒的話語,大門一晚一晚被破,整夜整夜,五姨根本睡不著。

而他每次回來,根本不聽五姨說的話,不是爛醉就是收拾幾件衣服就出去躲著。

不知是怎麼回事,五姨夫被人下藥,那種一吃就會上癮的藥。

再後來,他神情恍惚,回到家就開始打人,或者脫了衣服做事。

而這次,就是因為五姨不想他再出去買藥,隻說了一句,便招一頓毒打。

最後的最後,五姨小聲說:“姐,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放不下我這四個女兒,她們該怎麼辦?她們以後的人生該怎麼辦?”

五姨還是跑了。丟掉了她的四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去了哪裡,莊夢不知道,胡晴不會說。

她知道的是,胡晴一直在私底下接濟幾個孩子。給她們買衣服買書包,買吃的。

“為什麼不離婚呢?”

“沒有結婚證,法院不判離,隻說分開。”

“那她幾個孩子怎麼辦?”

“都是命,攤上這樣的爹有什麼辦法。”

五姨夫還是垮了,房子賣了,車也輸了。莊夢最後一次他的時候,他正悄悄給胡晴借錢,胡晴從衣櫃最深處翻出一萬塊遞給他,說沒辦法,你自己保重。

五姨夫看到她,快速把錢放進裡衣裡,隨口喊了一聲莊夢,便走了。

“他怎麼了?”

“偷東西,被主人家逮到,廢了一條腿。”

莊夢歎了口氣,“他找你借錢?”

“我家困難的時候,他也幫過我們。就當是還他了。”

“那他幾個孩子呢?”

“我讓你小舅接到老家讀書,外婆在帶著。你一天打聽這些做什麼,好好讀你的書,這些事情不要你管。”

胡晴絮絮叨叨,不知在感歎還是在惋惜,五姨夫為了偷一條煙,廢了腿。而那條煙,他給了胡晴。

一包100塊的煙,莊夢悄悄偷過一包。

五姨的消息,胡晴心情好的時候也會和莊夢說上兩句——

她給胡晴借了錢,去技校學了手藝,美甲美發還考了證書,帶著自己的小箱子□□。

租了個小房子和彆人一起住,買了美容床,買了美容架。

她終於存到一點小錢,拖小舅帶回老家,照顧她的幾個孩子。她說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幾個女兒。

她投資失敗,合夥人卷著錢和東西跑了,五姨又來找胡晴借錢。

她談戀愛了,但對方不能接受她有五個孩子。

她又談戀愛了,但外婆不同意,哭著說要她回去,這幾個孩子不能沒有爹媽,不能被人戳脊梁骨,她帶不起。

……

莊夢依舊沒見過她,所有的消息都是胡晴說的。再次遇見,是在五姨的婚禮。

時隔十年,她嫁人了。

胡晴說:“你五姨終於苦儘甘來,幸好當初沒有結紮,以後他們還會有自己的孩子的。”

“他不是已經有個兒子了嗎?”

“那是和前妻的兒子,離婚了兒子也跟了前妻,哪個男人不想有一個自己真正的兒子。你不懂。”

對方是個廚師,年紀大些但似乎沒什麼所謂,求婚領證辦酒席,一樣不落。他的孩子也上了大學,對於她這位“小媽”,沒什麼特彆的感情。

五姨見到她,臉上掛著勉強的笑,“你都這麼大了。”

五姨老了些,但依舊美貌,不過才三十出頭的年紀自是風韻猶存,一襲白色的婚紗趁得她潔白無瑕。

“祝五姨和五姨夫百年好合,恩愛甜蜜。”莊夢遞上包好的紅包。

五姨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和比她矮些的新姨夫去敬酒。

雲飛的消息也很散亂,聽說她上了初中,為了20塊錢和許多男孩子去開房,還是沒有繼續讀下去,找了個男朋友,和男朋友一起去沿海打工。

鳳飛隻上了小學,和同村的一個男孩子相處了一段時間,便搬到了男方家裡。

燕飛和她媽媽一起,學了手藝,拎上箱子到處接生意,美發美甲美睫化妝,也慢慢有了屬於自己的老顧客。

白飛在十歲那年,說是誤吃了家裡的老鼠藥,埋在了外婆家新修的房子後麵。

旺星,她再也沒有見過,印象中他還在繈褓裡睡的香甜,額頭和眉眼像極了五姨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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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這都是你們欠我的。

是的,所有人都欠他的。

中學的時候,小舅被同學打斷了腿,斷了肋骨。

這事鬨得極大,外婆不依不饒。帶著受傷的小舅,不是去學校鬨,就是去政府鬨,要麼去同學家裡鬨,連帶著胡晴每天都奔走在老家,就為了給小舅討回公道。

請了電視台,上了電視和報紙,聘律師打了官司,一套流程下來,小舅耽誤了最佳的治療,成了一個跛子。

因為外婆說,要是治好了,對方不承認怎麼辦,既然要打官司,肯定身上要留下證據的。

這個證據跟隨了小舅一生。

小舅在學校算是新聞人物了,沒人敢惹敢說話,都怕外婆會跑到學校去大罵祖宗十八代。小舅被孤立了一年,冷淡著回家說再也不上學。

沒有文化沒有手藝,剛好那時五姨夫極為有錢,便被五姨夫叫到身邊,美名其曰:保鏢。

小舅算得上是‘護衛領頭’,五姨夫每月給他一萬塊的工資,不加平時那些酒水香煙。

小舅很‘爭氣’,儘職儘責,保護著五姨夫的安全。好幾次動手,渾身是血也衝在最前麵,很得五姨夫的器重。

名聲大噪,在當地混混圈裡,小舅也算是叫得上名號的。

身邊的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朋友也換了一批又一批。

但五姨夫倒了,小舅也倒了。

胡晴托關係給他找了工作,沒做兩天他跑了,說又累工資又低,一個月兩千塊怎麼活,連酒都喝不了。

他說自己找工作,沒文化怎麼了,許多大老板也不見得有多少文化,有能力才是最主要的。於是背上幾件衣服,去了外地。

沒過多久回來,入了傳銷差點死在裡麵。

外婆哭得撕心裂肺,都怪著幾個女兒沒有本事,連弟弟也扶持不了。

小舅還是做回了老本行,和五姨夫學著些偷雞摸狗騙人的本事,也算過得勉勉強強。

後來偷雞摸狗的事情不好做了,抓的嚴罰的很,便跟著是大老板的四姨夫去跑生意。又說是他常喝酒鬨事,挑釁是非,還私拿公司的錢款,和四姨夫鬨得很不愉快。

外婆最操心的還是小舅的婚事,畢竟老來得子,他們已經老了,而小舅依舊在外麵浪蕩。

“沒有工作,遊手好閒,誰家好女兒願意嫁!”這是胡晴說的。

但胡晴依舊替小舅張羅著,相親的女孩一個又一個的走,小舅的身邊還是沒有人。

“成家立業,男人就是要先成家!”這是莊軍說的。

其實小舅很會哄女孩子開心,花錢也很大方,但他就是玩玩而已,根本不想結婚。這是莊順說的。

小舅身邊的女孩子,年齡都不會超過十八歲。莊順說,年紀大的他騙不到,人家不是傻子,也就小姑娘吃他這一套。

不是沒有女孩子懷孕要求結婚的,但他什麼都拿不出來,不是跑了,就是拿錢讓人家把孩子打掉,說是來日方長年紀還小。

外婆依舊催婚,小舅就喊:“沒房沒車沒錢,我拿什麼結婚?都怪你們沒本事,否則我怎麼會到現在都還是個孤寡!都怪你們當初非要討什麼公道,得多少錢嘛,卻讓我一輩子都做了瘸子!還有這手,我就是個殘廢!殘廢!你們滿意了高興了!”

於是外婆一次又一次找幾個女兒,要求她們湊錢出來,給小舅買房買車給彩禮。

哪裡這麼容易。女兒們自己成了家,都有了孩子,上學就是一筆大開銷,平時人情往來,家裡茶米油鹽,什麼不是錢。自身已經過得勉強,哪裡還能再湊出這麼大筆錢來替小舅操辦婚事。

這事吵了一年又一年,小舅的婚事拖了一年又一年。

36歲這年,小舅這才成家。

拿著外婆去世辦喪禮收到的人親錢,在鎮裡買了間小小的二手房子,幾位姐姐東拚西湊了幾萬塊做彩禮,也算終於不再是一個人。

女方懷著男孩嫁進來,年紀不過十九。

外婆在地下,估計也會笑開花。

她的心願,總算是了了。即使她再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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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姨是幾個姐妹中,日子最好過的。

胡晴總是掛在嘴邊。家裡姐妹,誰都在羨慕四姨過的好日子。

趙星靈說,爸爸有多愛媽媽呢,給媽媽買幾萬的皮草,買幾千的發卡,買一堆的名牌包包,媽媽的要求沒有不應的。在爸爸麵前,媽媽的錯就是我們的錯。

四姨夫自發家之後,四姨沒有收拾過屋子,亂了就請家政;沒有梳過頭發,在樓底下的美發店裡辦了VIP,店員每天上樓替她梳頭;餓了樓底下她最愛的飯館,變著花樣給她做菜端上飯桌。帶孩子,也自然有四姨夫請的保姆。

四姨就像那電視裡的富家太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每日做什麼呢。

她開了一間麻將館,坐鎮打麻將。

自然睡醒後,打扮光鮮去麻將館。夜半三更,再悠悠然回家,有時甚至不回家,一打就是一天一夜。

輸贏不重要,四姨從不在乎那點小錢,麻將才是她的興趣愛好。

四姨夫自然全力支持她的愛好,從不說一句,隻負責掏錢。就算麻將館生意不好,倒閉了一回又一回,也無關緊要。

然而,四姨和四姨夫還是離婚了。

原因很簡單,四姨給不了他家的溫暖。

這場離婚鬨得很難看,因為四姨夫愛上的是,趙星靈的好閨蜜。而趙星靈,是他的女兒。

彼時的趙星靈已經上了高中,從小便聰明的她一路跳級,十二歲已經在實驗中學裡,和一群比她大的孩子坐在一起。

四姨對於她的學業,既重視又驕傲,但從來不管。畢竟麻將事業才是四姨為之奮鬥的目標。

一次又一次的接觸下,也不知是怎麼發展的,趙星靈知道這事的時候,她的閨蜜已經懷上了她爸爸的孩子。

而此時的四姨,即將臨盆,花了錢去醫院檢查過了,是個男孩。

趙星靈瞞著這事,心力交瘁,卻不想還是沒瞞住,四姨剛生下孩子,四姨夫就提出了離婚。

“我回到家永遠是冷冰冰的,亂成一鍋不收拾,累得發慌沒有一口熱飯沒有一口熱水,大冷的天還要去接你。這些年,你給過我一次好臉色嗎?不就是嫌我醜帶出去給你丟麵子?連睡覺都不會和我一張床,嫌我臭嫌我打呼,我真的沒有體會到一次家的溫暖。”

看吧,就算不愛了,還是能裝作恩愛的模樣,一年又一年。

四姨這些年一直過得心閒,忽然聽到離婚這事,好久緩不過神。

趙星靈找了一群社會上的小混混,堵著她的閨蜜,聲淚俱下,“為什麼是你!”

“你爸爸這樣的好男人,不該被你媽這樣的女人磋磨。”

四姨的好日子,在那一帶人人皆知。

“你不是說你媽打你嗎?你不是說你恨你媽的偏心嗎?你不是說你恨不得殺了你媽嗎?你不是說你沒有自由嗎?這些話都是你說給我聽的,你忘了嗎?星靈,將來我做了你小媽,咱們還是好朋友。你想要的一切,你所有的苦難,都過去了,我會給你你最想要的生活和自由。”

趙星靈呆呆望著她,直到她□□流出血來,抱著頭跪在地上痛哭。

四姨夫趕過來的時候,帶了警察,甩了趙星靈一個響亮的耳光,便急匆匆抱著人趕去醫院。

趙星靈被扣在拘留所裡,四姨夫失了孩子,四姨在家哄著剛出生的兒子,徹底沒了主意。

這樣的事情,連胡晴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不是極力挽留或者做小伏低就能維持下去的關係。

離婚協議很快擬好,不追究趙星靈聚眾鬨事害人流產,房子車子和三個女兒留給四姨,他每月則會給一筆不少的費用,用於幾個女兒的成長直至她們20歲。至於兒子,他要帶回新的家庭,由他撫養。

“你看看這些年你做過一天母親嗎?三個女兒被你教成什麼樣子。我不會讓我的兒子重蹈她們的老路。”

後來四姨又開了幾次麻將館,但都經營不善被迫關閉。也學著彆人的樣子去做投資,也都血本無歸。

在朋友的介紹下,四姨去了外地打工。三個女兒送到寄宿學校,假期時她也會回來看上一眼,平日裡就讓大女兒照顧著,總之還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而胡晴還是說漏了嘴,“你四姨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十指不沾陽春水,怎麼可能出去打工。誰知道是做什麼工作,來錢那麼快…”

她呆呆看著胡晴,不知道為什麼她能對自己的親妹妹說出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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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星靈從小就有一種不符年紀的聰明和穩重,八歲時莊夢逗她,“你長這麼漂亮,學校有沒有男孩子追你呀…”

她撓了撓腦袋,一臉淡漠,“學習委員和班長就在談戀愛,還在教室裡接吻。真讓人惡心。”

“沒有本事的男人,隻會以吸取女人的注意力為尊,覺得自己多了不起,其實都是窩囊廢。”

莊夢愣愣看著她,那句:“你還小彆學那些孩子亂七八糟談什麼戀愛”哽在喉嚨裡。

九歲時,因為數學錯了一道題,被四姨拿著衣架揍時,她不閃不躲,握住四姨手裡的衣架,大聲質問:“我到底是你的女兒還是你出門在外炫耀的資本?你是因為我粗心錯題打我,還是因為我失去全校第一這個名頭讓你丟臉打我?胡蘋,你根本不配做母親!”

十歲時,她已經學會反抗。四姨甩了她一個耳光,她也必須甩回去。就算被自家老爹拿著粗棍子打得頭破血流,她依舊不急不緩,“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總會有老的那天,總會有打不動我的那天,我等著。”

四姨每每提起,除了歎氣就是心悸,“我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女兒,就是來討債的!”

十二歲時,趙星靈一路跳級,已經升到了高一。

趙星靈雖聰明,慢慢也跟不上學習的氛圍,加上年紀小,學校裡的人情世故有些遲鈍,也就開始脫節,甚至被排擠。

但她從來不說,冷淡著一張臉,隻拚命學,效果都不如人意。

胡晴似乎是鬆了口氣,“什麼天才,我們胡家就沒出過什麼天才基因。他趙家也就這樣了。”

莊夢也悄悄鬆了口氣,她再也不用和趙星靈做對比。她對比的人實在太多了,能少一個算一個。

老師曾提議讓趙星靈回到初中,她的年紀本該在初中打好基礎。但四姨吹了好多的牛出去,自然不允許她變成普通人的模樣,於是更加嚴厲,非打即罵,請了無數的私教老師到家教授。

有多狠呢,連胡晴都忍不住責罵四姨,那醫院就像是她家開的,趙星靈三天兩頭就進去住著。

和趙星靈比起來,趙星月就資質一般。算命先生說過,她將來是大富大貴的命格,不僅旺自己,還旺家裡人。自她出生,四姨夫越來越旺,自然是萬千寵愛在一身。資質什麼的就不重要,安安穩穩讀著小學,就算考試隻考了十幾分,四姨也覺得這個女兒將來必有大財,現在還小,不用在意這些。

趙星靈哭過,離家出走反抗過,甚至自殺過,她腦袋裡那些以為能有用的法子,統統在一頓又一頓的棍棒下,慢慢熄滅。

她得到了嚴厲又疼痛的母愛,而妹妹,則是溫溫柔柔捧上手心的嗬護。

她開始抽煙喝酒,結交外麵的朋友,逃學打架,賭博浪蕩,做著一切父母不讓她做的事情。

“她瘋了!”四姨打電話過來痛哭。

莊夢奉命開導趙星靈,她冷冷淡淡瞥她,“你什麼都不用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說著遞了杯奶茶在她的手裡,乖乖坐在她的身邊。

“你這個年紀,做這些事情,還早了些。”莊夢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漫不經心說著:“何必呢,看不慣就不要看,不高興就關著門,你總有飛出去的那天,為什麼不能忍忍呢。你終會自由的,又何必做這些事情,自己也不喜歡,還惹得你媽生氣。”

“夢姐,我好羨慕你。”

莊夢不解地看著她。

“從小我媽就在我耳邊說,多學學你的樣子,能吃苦又勤奮又聽話懂事,從不讓人擔心。你是我們這群小輩的大姐,我想不止我一個人從小聽著這些話長大。小時候,我確實很喜歡你,慢慢地,也就不喜歡了。我一直在和你比,想比你漂亮,比你懂事,比你學習好,比你聽話乖巧,比你能吃苦…我怎麼做都是比不過你的。但我又迫切地想,如果你是我的媽媽該多好,你那麼好的一個人,在所有人都說我不知孝道無法無天的時候,隻有你知道我心裡的委屈。我如果有你這麼溫柔的母親該有多好,或者,如果我是你的親妹妹該有多好。”

其實,也並不怎麼好。

“夢姐,我多想成為你的樣子。如果你是我的話,一定能比我做得更好吧。”

趙星靈果真安分了一段時日,四姨很高興,私底下給了她一個紅包。“星靈也就還聽聽你的話,我們的話她是一點不聽了。你以後多幫我勸勸她。”

莊夢猶豫著開口,“四姨,其實她很懂事的,畢竟是女孩子,也有自己的自尊心…”

話還沒說完,四姨已經沒了笑臉,冷冷淡淡瞥著她的模樣,和趙星靈如出一轍。

“我們小時候就是這麼過來的,不也沒什麼事。說白了,就是矯情。”

莊夢就閉嘴了。

而她終究沒有成為四姨心目中的鳳凰。

失去最好的朋友,失去最愛的父親,母親遠走他鄉,身邊人的指點,同齡人的排斥,家裡的衰敗,無一不是重擊她的原由。趙星靈一下子跌到穀底,高考失利。她選擇了複讀,卻一蹶不振,渾渾噩噩選了個自己並不喜歡的學校和不喜歡的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