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爺,林太子到了。”楊國公跟周陽華在飯桌上卿卿我我時,聽見這句話,一下子站起來。周陽華正靠在楊國公身上,摔了個徹底,不過楊國公顧不得這些,喚來小廝去請太子到正殿等候。楊國公今天剛在大殿上與林太子對質,可謂是給了太子好一個不痛快。他沒有表現出來的如此鎮定不亂,他也不想與太子針鋒相對,隻不過,有人讓他這麼做。深夜到訪,楊國公心中一緊,怕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吧?“給太子請安,臣剛在用飯,讓您久等了。”“是我突兀到訪,還請國公爺不要怪罪。”楊國公暗自慌張,背過去走向座位時悄悄擦了擦汗。“沒有沒有,太子快快請坐。”世澤笑了笑,不客氣的坐下了,直盯著楊國公看:“國公爺,今日晨時,世澤說話太過直接,特來向您道歉。”“太子客氣了,都是為國為民,各有利弊,不必如此客氣。”“是啊,不過國公爺好像現在沒有今早正直諫言時的氣勢了呢?”林世澤依舊直直盯著他看,好像要用目光將他看透。楊國公沒想到他會問得如此直接,不安地心虛笑了笑,想要緩解這冰冷的氣氛。林世澤不顧這些,仍盯著他看。楊國公被看得渾身發麻,不敢與世澤對視,尷尬的說:“大殿之上,天子麵前,自然要嚴肅些。”“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有高人指點呢。”兩人都在麵上笑了笑,暗裡的波濤洶湧無人看到。“太子,宮門已經落鑰了,咱們今夜隻能回朱府歇息了。”正原在世澤旁邊提醒道。世澤轉向楊國公“不知國公爺的楊府,是否能有餘殿,收留我一晚?”依舊是帶著笑說的,但已氣勢逼人。楊國公立即起立作揖,低著頭答道:“殿下住宿寒舍,臣感激不儘,隻怕委屈了太子。”“無妨。我想要個偏一點小院,楊國公能滿足吧?”隻有正原知道,這話大有所指,不免笑了笑。“臣,這就叫人打掃。太子可隨意逛逛。”
林世澤笑著從正殿走了出來,不同剛剛,這是發自內心的笑。站在那個小院旁,隻見幾個女使擁著一位姑娘向正屋走去,他注意到了,那是子然。他立即想要跟上去,卻又停住了腳步。深夜外男私會姑娘,實在害人。他就站在院外看著,看見屋內的蠟燭被點上,屋子亮了起來,所有的女使都退了出來。他不由得擔心:今日的意外相見,怕是嚇到她了吧。這麼多年,是我負了她。“殿下,去見見木語姑娘吧。”正原在旁邊暗聲說道。看著世澤猶豫的樣子,還沒等他回答,正原就向院子裡跑去,製造了很大聲響,院子裡的女使紛紛出來觀望。世澤皺了皺眉,緊緊握了握拳,即使隻看一眼也好。世澤跑進了院內,欲敲門的手卻停在了半空。“熙然,外麵怎麼了,怎麼如此吵?”門被打開了,兩人都被驚到了,時間仿佛停止了,木語甚至沒有想到快速把門關上。世澤將半空中的手慢慢放下,剛剛與楊國公針鋒相對的氣勢全然不見,仍像是幾年前那個青澀的少年。“木語,我......我能進去嗎?”楊木語仍說不出話來,隻是偏了偏身子,將門口讓了出來。世澤笑了,走進去,關上門,像主人般坐到了椅子上,翻看著木語抄寫的經書來掩飾內心的緊張。楊木語定了定,終於開口說道:“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聽見木語與自己說話了,林世澤立即張口答道:“今早與國公爺在殿前發生了爭執,這一天我反省了自己的問題,特來道歉,盼望原諒。”最後八個字,他說的格外慢,眼睛也慢慢抬起,看向木語。楊木語背著身子,不敢看他的臉,思念在心底一點點沉澱,當離彆的痛已成為習慣,那個少年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木語怕看到他的臉,忍不住落淚,忍不住像當年他抱住她那樣抱住他,告訴他自己這麼多年受了多少苦。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誰也沒開口。“木語,你還好嗎?我知道......”“林太子,若是沒有什麼事的話,還請回吧。”楊木語仍未轉過身來,走到門前,打開了大門。世澤知道,她不想見他,知道他錯的確實不可原諒。走到門口的那一刻,轉過身,說道:“木語,我不會選太子妃的。”隨後便踏了出去,沒有絲毫留戀,並且貼心的將門關了上。涼風入骨,也入心。楊木語就這樣站了好久好久,直到樺然推門進來:“大姑娘,剛剛是林太子來過嗎?我們看見正原了。”楊木語並未說話,隻是翻看著剛剛世澤觸摸過的經文。“念。”林世澤在她抄的經文旁寫了這樣一個字。頓筆及其用力,好似要寫透紙張,還是熟悉的字體。木語伸出手指描了描,不自知地淡淡彎了唇角。玉冉說的,也許是對的吧,可我,又該如何麵對這段救我於水火,又推我入深淵的感情呢?子然與熙然也跟了上來,她們是興高采烈地蹦著過來的,可看見木語的愁容,又不免心酸。不過也好,倆個人終究是見了麵,說了話了吧。
林世澤回到楊國公給準備的房間,就在木語院子附近。他能看見那屋子裡點著的蠟燭,卻看不見楊木語的心。林世澤本不是一個如此容易被激怒的人,今日在大殿上,如果與他對話的人不是楊國公,他不會當著聖上的麵這樣怒發衝冠。可他知道,他麵前這個彎著腰,畢恭畢敬的臣子,是如何不將木語放在心上的,是如何讓兩人幾年間連書信都不能往來的。他手中攥著楊國公與顧家勾結,陷害自己的證據,可他不敢發作。因為在外人看來,楊國公與楊木語是好父女,楊國公對木語疼愛有加。若楊家真的出了事,木語也難逃其咎。他是特意來道這個歉的,他隻是想看看木語,聽聽她的聲音。林世澤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有機會再與木語說上話了。他看見她瘦了,看見她的院子如此偏僻,看見她不能與家人一起用飯,他好想牽住她的手,帶她一起走。可這次,他也陷入泥潭,自身難保。他望著小院的方向,輕輕地重複著:“木語,我會再來看你的。”
林世澤天剛蒙蒙亮邊趕入宮中了,聽說是皇帝急召。
“夜宿大臣家中,私下與朱家的書信往來朕隻當你年少不懂事,可你怎敢又勾結顧家?”林世澤,聽到此話立即撩起長衫重重跪到地下,低下了頭。“父皇為何會如此想兒臣,兒臣沒有。”皇帝緩緩轉過身,俯視著世澤:“你可有證據?”語氣冰冷,沒有摻雜一絲情感。林世澤仰起頭看著麵前的皇帝,這個被自己叫了多年的父皇,熟悉的麵孔卻好像永遠都令人捉摸不透。這就是帝王吧。皇帝靜靜地看著他,沒有等到辯解,張口道:“幽居東宮,無詔不得出。”林世澤被兩個侍衛押著走出了大殿,正原在一邊幾乎是生氣的向太子說道:“太子!!你怎麼不給皇帝看......?”最後幾個字被林世澤瞪了回去,正原也被這從未見過的惡狠狠滅了火。林世澤卻沒有什麼反應,隻是空洞的被人推著往前走。東宮的大門被重重的關上的那一刻,也是謠言浮起的那一刻。
“聽說了嗎?世澤太子好像要被廢了,東宮都被鎖上了,聽說皇後日日跪在大殿上祈求原諒呢?”“啊?是嗎?那這東宮之主該是誰呢?才華樣貌來說,應該是四皇子了吧,寧貴妃好福氣哦!”
“太子,您聽說了嗎,最近宮外日日在傳說您被皇上厭棄了呢.....還扯上了皇後娘娘,還說四皇子應該是下位東宮之主呢。”如此直白的稟告,也隻有正原敢說給世澤聽了。“四皇子?怕這謠言是顧家自己為了寧貴妃和四皇子傳出去的吧。為了拉攏大臣,顧大人還真是不擇手段啊。”
林世澤好像並沒有因為被囚禁而鬱鬱寡歡,反而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他放下茶杯,透過幾層薄紗,看了看被緊鎖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