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巧的話,讓高維嵩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周姐無時無刻不給我刷色,我哪有那麼偉大呀!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是沒轍了,走投無路了!”
“你不是富二代嗎?難道……你爸破產了?噢,對不起,我……”
春巧為自己的口無遮攔感到抱歉,高維嵩到是一臉的無所謂。
“他沒破產,他好著呢。不都說寧有個要飯的娘,不要個當官的爹嗎?我爹沒當官,他是個財主。我媽死了以後不到半年他就再婚了。後媽比我哥大兩三歲吧。他們現在有了兒子,上小學沒?應該是比我哥的兒子小不了太多……”
高維嵩從不跟人講自己的私事,今天卻不知為什麼,對著一個連朋友還算不上的女生,竟然有了傾訴的衝動……
高維嵩的媽媽是在他即將高中畢業的時候走的。
高媽媽是一個很平凡的小學美術老師,即便後來老公做生意發了財,她也沒有放棄工作。
在高維嵩的眼裡,媽媽是個好妻子,好母親,好老師,而在她生命的最後幾年,卻過得很痛苦。
“我媽是得癌症死的,肺癌,學校組織常規體檢時發現的。我和我哥,還有我爸,誰也不知道。得知她病了到死隻有一個月零三天,而她卻是在兩年前就知道了,她瞞著所有人默默等待死亡。就是在那個時間點,我爸背叛了婚姻,有了小三兒,這個打擊勝過癌症對她的折磨。還是那個時間點,我開始各種叛逆期,不聽話,混蛋事做了一件又一件,就差把從小最愛的畫筆都扔一邊了。我媽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選擇了放棄自我,成全我們。在生命的倒計時裡,她為了哥安排好了工作,找了對象,幫助我走出青春期的躁動,安排好了留學。一切都辦完了,她就死了。”
屋外施工的電鑽聲刺耳地響,屋裡的人卻仿佛屏蔽了這份嘈雜,高維嵩的眼神渙散,聲音平淡,那份痛到骨子裡的傷感,讓春巧痛徹心扉。她不敢看高維嵩,她怕自己會流淚。
高維嵩並沒有理會到春巧的感受,這是他最怕回想的一段日子,媽媽走了這麼多年,他第一次跟人講她的事,說出他心底的悲傷。
“媽媽走前的一個月,我天天跟她待在一起,幾乎24小時不離她的左右,我害怕我一個不留神,她就走了……”
就算一直留神,該走的還是會走。春巧早就有過這樣的體會,對這份刻骨銘心的痛,感同身受。
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拉住高維嵩的手,出奇的溫暖。
“媽媽到死沒流一滴淚,她留給我的話是,嵩嵩,要堅強,要獨立。我記住了,永生不忘。”
給媽媽過完了七期,高維嵩就踏上了旅途。從那時起,高維嵩像換了一個人,超高的天賦,紮實的基本功,再加上勤奮刻苦,這樣的學生,深受老師的喜愛和器重。
留學的第一年,高維嵩遭遇了一次意外。因為大意,住所被盜了,手機電腦都沒了,身上也幾乎是未留分文。
剛到法國不久,本就沒什麼熟人和朋友,又趕上公共假期,高維嵩熟悉的老師同學都不在身邊,他用警察局的電話打到了中國的家裡,向爸爸求救。
爸爸給了他一個轉彙的密碼,答應他很快就會轉錢。高維嵩跑到銀行等候,每隔一小時,就看看那個賬戶,等著那個零消失。
直到銀行下班,高維嵩也沒有拿到錢。後來他才知道,繼母認定是高維嵩說的所謂的被盜,無非就是想多騙些家裡的錢,根本不予置理。自作主張把他爸爸的吩咐拋至腦後,根本就沒去銀行給他轉彙。
就這樣,高維嵩過了近一個禮拜沒錢的生活,半夜到便利店門口等著撿人家扔的過期食物充饑,直到想方設法聯係到了哥哥高青巒,高青巒立刻打了錢給他,才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從那以後,我和家裡的關係就更加緊張了,慢慢的連學費他們都不情願負擔了,更彆提生活費了。哥哥剛接手家裡的一個分公司,生意做不上去,經濟上也是捉襟見肘,所以再難我也沒想著煩他,我跟自己說,男人大丈夫,有腦子有力氣,要是被餓死誰都不能賴,就賴自己。”
高維嵩不隻說得漂亮,做得也漂亮。如今學業有成,還在世界級的比賽中拿了個銅獎。
堅強、獨立,是媽媽的臨終囑托,他總是告訴自己,就算辜負了全世界,也不能辜負她。
至於為什麼要做這個畫展呢?高維嵩跟春巧說,既是賭氣,也是為了證明。
高維嵩年初學成回國,以他的才學,不少家畫院都向他拋出了橄欖枝。他覺得自己還年輕,還有挑選的本錢,就沒即刻做出選擇,想先在家裡沉澱一段時間,對整個行業有個全麵的了解再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