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畫廊，工人們剛收工，高維嵩在畫室裡一邊看電腦，一邊吃泡麵，見春巧進來了，趕忙站起來，要把沙發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挪開，好讓她坐。春巧把他攔住了。

“我自己來。不是說要跟你哥哥一起吃飯嗎？”

高維嵩把嘴裡的麵咽了，咳了一聲。

“白跑一趟。我哥最近真是……真是很神經。電話裡定好了，一起吃飯也是他說的，我當時說我忙不吃了，他還不樂意。結果我到了以後，彆說吃飯了，人也沒影兒了。問他們公司的人，他們說他一下午都沒回公司！你說這個人，他不在公司，約我去公司乾嘛？然後我就給他打電話，靠，不開機！”

春巧把沙發收拾利索，又開始整理畫台。

“他想著回公司的，又讓彆的事絆住了唄！當老板的，習慣要求員工必須準時，自己卻從來不守時，借口就是忙啊！忙啊！”

春巧的話讓高維嵩笑了。

“說得是。這幫萬惡的資本家！應該再被打到一次！唉，這會兒我哪有時間和他吃飯啊！隻是我嫂子跟我說，雖然她不太了解他生意上的事，但估計是不順利，好長時間了，他的身體和精神都不好。其實就算她不說，我也發現他有些不對勁兒了，壓力太大了，這麼下去會垮的。”

春巧三下五除二，把畫台收拾得井井有條了。

“當個生意人不容易，很多時候都是外表光鮮。我身邊就有個現成的例子，我老爸。”

高維嵩已經吃完麵了，隨手擰開一瓶水喝。

“唉，光看見賊吃肉，沒看見賊挨打，就是說他們的。我哥不該做生意，他不是那塊料。要是我媽還活著，不會讓他乾這一行的。他的性格太內向，軸，認死理，遇見事也不懂得變通。唉，也彆說他了，其實情商方麵我們哥倆差不多，都挺感人的。總之跟我那個爹一點都不像……行了，不說這些了，說正事。看看我的設計，夠牛逼嗎？”

高維嵩硬生生地轉了話題。雖然高維嵩對家裡的事一無所知，可從哥哥的種種表現來看，不止父子關係難以修複，家族生意的狀況，也遠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風平浪靜。

畢竟是血濃於水，就算這一切跟自己並無關係，可一旦真的有麻煩，誰又能做到袖手旁觀呢。上次因為籌錢跟高青巒的交流，讓他心裡很是不舒服。不管怎麼，高維嵩都還是希望父親和哥哥的生活和事業都能平安順遂。

放下手中的水瓶，高維嵩從電腦桌前拿出一個畫卷，把所有亂七八糟的思緒放在一旁，這才是他的全部精神寄托。

率先映入春巧眼簾的，是一隻美麗深邃的眼睛，湛藍色的，清澈見底；而它的背景是則複雜色彩的交織，混亂又沒有章法。隻是這混沌的狀態更加凸顯了眸子的純潔無暇，散放出的光彩直擊人的心底。

畫麵的底部，是中文法文交織在一起：“帶著你的眼睛，Allons! En route! （出發！）”

華麗的字體，貼切的文字，與畫麵配合的天衣無縫。

“月月說得沒錯，老高，你就是藝術家！太動人了，這眼睛是有靈魂的。”

“一切多虧了你，沒有你哪裡會有什麼動人啊！春巧，如果它配得上一枚勳章，應該歸你。”

高維嵩的話語真誠的讓春巧不好意思。

“我就是一個助理，不配拿勳章。不過老板要是發獎金，我是不會客氣的呦！開玩笑！咱們是好朋友，當初月月走得時候，還說你是我妹夫呢！這個人真不要臉。其實你們倆都挺不要臉的，嗬嗬嗬！”

房間在春巧清脆的笑聲後突然安靜了。白熾燈明亮異常，照得春巧的臉愈發的光彩奪目，亮瞎了高維嵩的雙目，讓那顆早已驛動的心無法安寧。

莫名的靜謐籠罩著莫名的尷尬。看著神色莫名其妙的高維嵩，春巧想繼續討論一下精彩紛呈的海報，順帶調劑一下氣氛。

“那什麼……眼睛……真美，請問你的這次的創作有沒有參照物呀？模特是誰呀？”

“你！這是你的眼睛。天底下最美的眼睛，完美無瑕，獨一無二！”

斬釘截鐵，毫不拖泥帶水的回答，讓空氣瞬間凝固了，春巧不知所措地看著高維嵩，懵且慌。

對於高維嵩而言，話突然說明了，則是邁出了最難的第一步，既然邁出了，再走就順暢了。

“第一次見到你，就被你的眼睛迷住了，那時的我，特彆想知道，有這麼美的眼睛的女孩，該是個什麼樣的。後來我就跟你認識了，相處了，原來眼睛真的是心靈的窗戶，你跟你的眼睛一樣，好美。所以我一直在想，這麼美麗的眼睛，看到的東西也一定是美好的吧，在你看到的所有的美好裡，是不是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