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你們是不知道,這家的主人,高先生,犯罪了!犯什麼罪不知道,反正是被抓了。這一被抓可不得了了,家底一下子露了,負翁,全是負資產,沒錢不說,還欠一身債,跟那個樂視的賈躍亭一樣一樣的。你說現在這人,看著光鮮亮麗的,敢情都是驢糞蛋子表麵光!誒呦,真的是不可思議啊!”
一輛豪車駛出小區,東北小哥很禮貌地敬禮示意後,興致盎然地繼續跟兩個女孩講述:
“以前總聽人家說,那些開著豪車的人,兜裡沒準還沒要飯的有錢呢!還有啊,要飯的錢再少也都是自個的,富豪的錢多得數不清,可全都是彆人的!就說高先生吧,他被抓起來當天,公司就宣布破產了,他太太——聽說是小三上位,比他小好幾十歲呢。幾天前就帶著小兒子跑路到外國了,剩下的爛攤子都交給他大兒子收拾了,他大兒子有抑鬱症,不能受刺激。這麼大刺激擱平常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個病人呢,結果他一急,誇嚓一下,打公司樓頂跳下去了!當場死亡!腦漿子崩一地!”
對麵的兩個女孩的目瞪口呆,讓東北小哥好有滿足感,八卦的興趣越發高漲起來。
“慘是吧?最慘的還在後麵呢,他們家二兒子……”
東北小哥的話一出口,Miya攥著春巧的手感到了來自對方的劇烈顫抖。其實Miya的心也揪成一團,但她還有一絲理智,還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們家……家的二……二兒子沒事吧?”
東北小哥歎了口氣。
“有事沒事就不好說了,聽高先生公司過來處理事的人說,當時老大爬上頂樓,老二追上去了,結果還是差了一步,眼睜睜看著個大活人從二十幾層樓上摔下去了,能受得了啊?那一地的腦漿子!唉,這就是家破人亡了啊!”
……
春巧和Miya不知道是怎麼離開的那裡,一路上兩個人一直緊緊拉著手,沒有說過一句話。
不是沒話說,而是不敢說,不敢直麵如此慘烈的現實。家破人亡,這四個字如同魔咒,在春巧的耳畔回響,久久不能散去。
因為是周末,Miya沒有回學校,怕她擔心,春巧跟她說自己也要回家住。隻是分手之後,春巧還是坐上了回學校的車。
今天家裡沒人。周沐已經回工地了,齊玉書上大夜班,澹月遠在貴州,春巧在哪兒也是一個人。
孤零零地走在校園的林蔭小路上,周遭沒有一個人,春巧漫無目的逛了一圈,最後還是來到了畫廊的門前。
“高維嵩畫展”的指路牌還立在那裡,隻是在它上麵,多了一張蓋著紅章的白紙,那是校方管委會下得最後通牒:租約到期,限三日內撤館,否則後果自負。
有了這張冰涼又凶惡的白紙,“高維嵩畫展”四個字,也就沒有了生氣。春巧拿出一直沒有機會交給高維嵩的備用鑰匙,打開了大門。
畫廊已經布置得很像樣子了,就是馬上開展,也沒什麼問題,牆上那一幅幅飽含著高維嵩心血的作品,依然那麼絢爛奪目。隻是這份燦爛,也蓋不住發自內心的悲涼。
穿過大廳,走進簡陋的畫室兼辦公室。辦公桌上,畫台上,留著那麼多高維嵩的印記,一個積極樂觀,為了理想拚搏奮進的人,還會回來嗎?
除了春巧的腳步聲,周遭再也沒有一絲響動。此時她打定了主意,不能讓人把高維嵩的心血像垃圾一樣處理掉,她要幫他收好這些寶貝,她相信他能挺過去,一定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隻是想著容易做起來難,那麼多的畫作加上雜物,沒個百十平米的地方根本放不下,可這百十平米的地方,春巧又能到哪去找?
鏈家、58同城、安居客,凡是有租房業務的APP春巧都下了,一圈瀏覽下來,沒有她能承受得了起的房屋,押金加上起碼首付三個月的租金已經接近萬元,讓春巧望而生歎。
正在春巧一籌莫展的時候,Miya打電話過來了。她回家跟舅舅說了高維嵩的遭遇,舅舅很是同情。舅舅見過高維嵩兩次,很欣賞這個才華橫溢的青年,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他又一次伸出援手。
高維嵩一時三刻不可能回來,畫展近期也搞不了,人家展覽館不可能讓你占著茅坑不拉屎,當務之急得找地方把展品安置下來。
“舅舅的彆墅一直空著沒入住,車庫也特彆寬敞,我剛剛過去看了看,老高的東西都搬過來也沒問題。明天咱們一起過去收拾一下,找個搬家公司,把東西運過來。”
大事落停了,春巧的心放鬆了很多,反正也沒事,能乾的就不等明天了,於是她登高爬梯,上上下下,把浸透高維嵩全部心血的件件展品小心地摘下,仔細的包好,歸置的整整齊齊。
終於都弄好了,一看表,都快十點了。春巧又累又餓,癱在畫室的破沙發上,動都懶得動一下。扭頭瞅見身邊一個放雜物的兜子裡,有個還沒打包的麵包,連忙拿過來,撕開包裝,三口兩口吃完了,隨手又拿了張廢紙,擦擦手。
就在那一刹那,一瓶喝了一半的可樂進入了春巧的視線,高維嵩曾經跟自己說得那些過往的心酸,一下子又回到了她的腦海。
眼淚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心疼的就像每次想起媽媽一樣,那個倔強不服輸的男孩,遭遇了和自己一樣的苦難,還能再站起來嗎?
走出畫室,站在空蕩蕩的大廳裡,透過迷蒙的雙眼,春巧竟然清晰地看到了高維嵩影子,看著他揮汗如雨的忙碌著,看見他大發雷霆的混樣子,還有他幼稚可愛的笑容,還有……還有對自己的體貼,關心,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