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已過,細小水流自屋簷淌下,滴滴答答,已在泥地上敲出許多個小小的坑來。積雪雖已悄然融化,但氣溫還沒有轉變太多,衣物還是不能減薄。
北方的春季向來反複無常,今日積雪融化,明日說不準又再度吹起冷風,在簷上凍出一排冰溜子來。
桓喜手撐在窗邊,打了哈欠,百無聊賴地夾了一筷子糟蘿卜,放進碗裡,又打了個嗝兒。
她與端木芷已同行了十餘天,二人自深州霜露鎮來到這德州陵縣的縣城,期間有時步行有時乘馬,一路上大體是往東南來。深州與德州離得近,氣溫比之在霜露鎮時沒有太多變化,一路的雪景雖然有番風味,但是桓喜犯了嘴饞,提議在此歇歇腳,待上幾天,再規劃一下接下來去哪兒。
端木芷自然沒什麼意見。
誰知他們剛至此地,桓喜竟著了道兒,錢袋被人摸了。
倘若隻是如此,還不算什麼,但壞就壞在,他們已經在酒樓之中點好了菜,吃得已差不多了,準備結賬時,方才發現。彼時,桓喜尷尬,隻能乾笑兩聲,讓已走過來的跑堂夥計再填些菜上來——晨山此人走時一分錢也沒給端木芷留下,他們二人身上都沒錢結賬。
於是端木芷出去找回桓喜的錢袋,桓喜留在酒樓之中,慢慢地繼續吃著,好不教人發現她是沒錢結賬。
縱使桓喜食量很大,可卻也當真吃不下了。
她嘴裡膩味,想喝口水,又不敢喝,整個人都蔫兒了下去,筷子戳戳夾夾,勉強又吃了一口。跑堂夥計應也看出了些許端倪,時不時從旁走過,又總斜眼瞧著她,一副怕她吃了霸王餐跑路的模樣。
這也算合理,但桓喜瞧著鬨心。她向來是不差錢的主兒,因而走路時未怎麼注意錢袋,竟等到要用時方才發覺——未免丟人。
她正歎了口氣,忽然有一人招呼也不打,一屁股坐在她對麵的凳子上。桓喜猛地抬頭一瞧,竟然是鄭甫文。
鄭甫文手裡拿著一雙青玉筷子,正毫不客氣地叨了幾筷子菜,半句話還沒說,就默默地吃了起來。
桓喜目露驚奇,看他吃了一會兒,方才開口問道:“鄭兄,你怎麼也來了這兒?真是巧啊。”
她在巧字上加了重音,鄭甫文又吃了兩口,放下筷子,才道:“彆誤會,我來得比你們要早。在劉家門口跟你們分道揚鑣之後,我就動身離了霜露鎮……所以其實是我該問你,你們怎麼跑來這裡,又被人把錢袋摸走的?”
鄭甫文話說得懶懶散散,又提到了憋屈事兒,桓喜表情一下子垮了,將事情與鄭甫文說了一通,直接把他逗樂了。他輕咳了兩聲,又道:“沒事,放心,這一桌菜我既然吃了,由我來付錢也無妨。”
說著,他揮手招來跑堂夥計,立時就將賬結了。桓喜鬆了口氣,終於咕咚咕咚給自己灌下幾口水,垂頭抱拳,萬分浮誇:“幫大忙了。鄭兄,大恩不言謝!等找回錢袋,我再還你。”
鄭甫文不配合她的演出,說話直截了當:“嗐,還什麼,鄭家不差錢。再者,我本來就是有事,才特地來找你們的。”
雖然見到鄭甫文時,桓喜就差不多猜出對方是抱著目的前來,但他攤牌得太快,依然令桓喜一愣,隨後才道:“殺人放火不乾,鄭兄,什麼事?”
“一點點小事。”鄭甫文眯眼笑道,“是這樣,在霜露鎮時,劉大夫人曾讓我幫忙在薑森家找些東西,我為了省事,頂了一個教書先生的名頭過去。誰知他們還真本招了個書生來教薑江念書,名頭被我頂了,所以被護院當騙子攆了出去……現在這位書生,就在這座城裡。”
“哇。鄭兄,你真缺德。”桓喜誠心誠意地感慨,“所以,你要找我幫忙的事,是跟這位書生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