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電話 沒關係,還有我。……(2 / 2)

底層的光芒 斯中達克 5136 字 11個月前

一絲不祥的預感湧上了朱儀征的心頭。

“哦,確實考得不錯。但是,”陳老師清了清嗓子,“她的閱讀理解錯了五個!這一切的一切的根本原因,全都是那該死的信競!……”

信競?小潔不是跟自己講過,世界上唯三支持她搞信競的,不是隻有我、陳老師和孫老師嗎?再說,幾分鐘前才叫我鼓勵她,怎麼變臉變得這麼快……

“英語需要大量積累,而信競一場考試就要四個半小時,這怎麼行!而且她還用信競思維把一篇關於大數據的閱讀題一連選錯三個!拜托你們了,趕緊勸她退役,立刻馬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陳老師氣得直跺腳,那高跟鞋猛擊樓板的聲音也撞上了朱儀征心裡的一個按鈕。陳真,你作為人民教師,怎麼可以如此缺德!儀征心中的那個汽油罐頭瞬間裂開了,大量的汽油噴濺在他的每個器官,點燃,引爆,推著熊熊燃燒的他,衝向英語辦公室。

“陳真!請你立刻給盧小潔道歉!”

“儀征,你怎麼可以直呼老師的名字呢,你以前……”

“夠了!!”朱儀征中氣十足的兩個字如一顆手榴彈,嚇得陳老師一哆嗦。“課上,你是我們的老師,這我知道;但在靈魂的角度,我們是平等的。你曾經親口跟盧小潔說過,你支持她搞信息競賽,剛剛我來你辦公室時,你也是如此。那我走後,你說的那些無恥的語句,你自己就沒有想過,它們會侮辱你的靈魂嗎?你有沒有想過,它們會侮辱人民教師的職業嗎?”

“朱儀征,我看錯你了,你竟然是這樣的學生!”陳老師氣得滿臉通紅,如一隻凶惡的母狼,“你不僅沒有禮貌,還頂撞老師,我明天就讓龍主任請你吃處分!”她最後幾個字都有些破音了。

朱儀征望著陳老師漸漸的遠去,心裡滿不是滋味。他真想把他身體裡淤積的怒氣,全都化為一聲震動天地的怒吼——為了盧小潔,為了他最好的朋友,他咽不下這口氣!可轉念一想,現在再怎麼吼也無濟於事。他克製了,邁著和送作業時一樣的步伐,回教室拿了月卡,離開了學校。

時間已是晚上十點半,朱儀征來到了地鐵站,卻發現等待他的隻有黝黑的防盜門。

他沮喪地離開了地鐵站,沿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學錢路,朝家的方向邁動疲倦的步子。腳下的落葉,發出“沙沙”的響聲,直顫動他的心弦;卡車開過的揚塵,卷地而起,漸漸迷住他的雙眼;連樹上的烏鴉也不識趣地“呱呱”亂叫,仿佛要給他已經跌入穀底的心情再潑一盆涼水。朱儀征的步子,從來沒有過如此的五味雜陳,陳老師,小潔,學思思,那一幕幕的場景,猶如一張張快速翻動的幻燈片,任他用什麼方法轉移注意力,都依然揮之不去。陪伴他的,隻有微亮的月光和無儘的黑夜。

對了,還有他腦中無法平息的糾結。到底要不要把陳老師說的話告訴小潔?告訴了,怕小潔受不了如此巨大的衝擊;不告訴,又對不起小潔。不知不覺,他已經走到了熟悉的家。

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現在看自己不像自己?

好端端的每周六小時編程時間,怎麼連響都不響就不翼而飛了呢?

淩晨六點,東方第一道光線刺破了死一般的寂靜。盧小潔用右手猛掐了一下左手。痛。不是夢。她現在已經沒有理由再繼續編程了。她現在隻是芸芸眾生中普普通通的一員,已經再也沒有可以寄托胸懷的,可以揮灑個性的,可以引以為傲的事物了。她使勁甩了甩頭,用右手抹了抹臉,再用左手猛地一撐,下了床,懨懨不振的走向餐桌。

她無心吃東西,也不像以前一樣邊吃飯邊與父母聊天,隻是用筷子將稀飯裡的飯米粒一粒一粒挑出來,再心不甘情不願的往嘴裡送。

“怎麼了,小潔?”

小潔像猛地受了一驚,閉上雙眼,皺起眉頭,“呼啦”一下把碗裡的稀飯全倒進嘴裡。然後絲毫顧不上儀容,抄起書包就往地鐵站一路狂奔。

到了學校,教室裡已經書聲琅琅,而她隻是把英語書攤在麵前,一個詞也不想讀。

“嗒,嗒,嗒……”熟悉的高跟鞋聲再次響起。

是陳老師。

是情緒似乎不太對勁的陳老師。

“上課之前,我先當著全班同學的麵批評朱儀征同學。”

全班一百一十八隻眼睛齊刷刷看向教室後排的那個角落,看向那個男孩堅毅的眼睛。

“昨天上完晚自習,朱儀征同學竟然毫無顧忌的衝進我的辦公室,並且直呼我的名字,還用粗鄙下流的語言侮辱我,情節及其惡劣——無法想象的惡劣。作為我的課代表,竟然光明正大的頂撞老師,再怎麼處分也不為過。大家覺得這種同學應該待在具區二中這個可愛而文明的校園嗎?”

教室裡鴉雀無聲。

“應該嗎?”陳老師氣的眼睛都要從眼眶裡跳出來,繞著教室直轉圈,“盧小潔同學,你覺得應該嗎?”

所有的眼睛瞬間轉到了盧小潔的角落。

她無法直視陳老師,也無法直視朱儀征,更無法直視班裡其他同學。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但當然是找不到的,隻能低下頭,用微弱的聲音說了句“不應該”。

“大聲點!你難道覺得朱儀征這麼做是正確的嗎?你難道想讓我懷疑你盧小潔的品行嗎?”陳老師惡狠狠地盯著小潔。

“不應該!”盧小潔緊閉上了雙眼,清空了大腦,忘掉了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意味著什麼,隻管大聲吼道。

“坐下,盧小潔。”

小潔緩慢地坐了下來,轉過頭看看朱儀征。儀征仍然緊緊地盯著陳老師的雙眼,眼神依舊是那麼堅毅,甚至多了幾分寒氣。

“儀征,究竟發生了什麼?”下課鈴一響,小潔立刻衝到了好朋友身邊,焦急地摟著他的胳膊。儀征將小潔引出了教室。

“先不談我。昨天你父母是不是強迫你退役?”

“哦,是的,我還為此和他們吵了一架……”

“他們為什麼要讓你退役,而且不早不晚,正好是昨天晚上?”

“不知道。”

“這就是問題所在。”朱儀征向盧小潔一五一十的把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描述了一遍。

盧小潔張大了嘴。她從來沒有如此鮮明地體會到這種感覺,一種被蒙在鼓裡半年,卻對那光天化日下的欺騙一無所知的感覺。她相信儀征——這一點毋庸置疑。也就是說,她確實被騙了。她感到腳下的土地再也支撐不了她的體重,她成了宇宙萬物中唯一的棄兒,在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裡漫無目的的飄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盯著儀征的雙眼,啞口無言。

“沒關係,還有我。再說了,辦法總比困難多,”朱儀征似乎看透了朋友的心思。“對了,你其實並沒有完全退役。我來學校的地鐵上聽見孫老師和陳老師在商量,陳老師同意了孫老師的請求,讓你每周集訓一個小時。不出意外,最晚今天晚自習前,你就會收到通知。現在先去上大課間吧。”

朱儀征拍了拍小潔的肩膀,徑直走向男生隊伍。盧小潔邊走邊回過頭,目送朋友消失在視野裡,就像看著天上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