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在一周中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特點。既不是周末,也不是一周的開始或結束,它就這樣平淡無奇的躺在日曆上。
而對於盧小潔,這一天卻有著非凡的意義。
因為她僅剩的一個小時就在這一天的第一場晚自習。
二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三,小潔快速的吃完晚飯,直奔機房,開啟她的電腦,寫好C++頭文件,等待孫老師發放試題。
具區二中沒有專門的競賽機房,隻有兩個信息技術教室孤零零的掩藏在各種各樣的專用教室裡。信息競賽借用的是靠東北角的那個略小的機房。機房不算新,有的計算機之間甚至出現了蜘蛛網;當然也不算舊,至少機子還是可以正常編程的。五十六台計算機按照七乘八的矩陣一行行排開,頗有延陵高級中學改造前的味道,唯一不同的是,具區二中機房的牆壁上隻掛了兩張學長大頭照,一張是二十幾年前通過信息競賽金牌保送華清大學的學長,還有一張是三十幾年前獲得過省最佳女選手的一位學姐。其他的牌子上,全都是夯基、綜評之類的政策。盧小潔坐的是靠前門的二號機,離教師機隻隔了一台機器。在盧小潔座位後三排,還有一位準備省選的學生,圓圓的臉,高高的鼻梁,帶一副黑框眼鏡,穿著大嶠初中曾經發過的信競隊服,敲起鍵盤“嘩啦啦”的響——這是具區二中機房一首獨特的名曲。他就是鄭湖熟,高二年級唯一的信競生,也是該校NOIWC2036唯一報上名的學生,和朱儀征一樣在初三時拿到高中組國一。至於其他的信競生,要麼被父母或老師勸退,要麼自己打定主意退役,總之,現在機房裡隻有兩個學生,湖熟和小潔,整個機房顯得一片空空蕩蕩。
坐在教師機前的那位年過半百的中年男子,就是具區二中唯一的信息競賽教練孫華雲。孫老師曾經也是具區二中的學生,後來考上了京華的一所985,畢業後曾在延陵任教,幾年後回到母校。和延陵高中的曹老師不同的是,孫老師的課件都是他一手編的,課也是他一個人上的——因為具區二中近幾年沒有得力的畢業生。也正因如此,該校的模擬題很久才能更新一次,大多數題目都是翻來覆去做了無數遍的陳題爛題。二中的信競就這樣一直維持了許多年,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題目發下來了。是一套10年前的省選模擬題。正當小潔拿起筆,準備開始演算時,門口突然響起一陣“篤篤”聲。
“進來。”
“孫老師好,我是高一(21)班的朱儀征。”
盧小潔一臉疑惑地看著朋友。
“那麼請問你來找誰?”
“我不來找誰。我想報名參加今年的省選。”
“報名省選?信息競賽可不是修電腦,一學就學會的!你……學過編程嗎?”
“學過。我初三時拿過高中組國一,然後就退役至今。”
“那你沒參加去年的NOIP?對不起,男生要拿到上一年度NOIP國一才能參加省選,恐怕你沒有這個條件。”
對於聯合省選的參賽條件,FCC有明確的規定。理論上,男生隻有上個年度拿過NOIP“國一”才能參加省選,而女生則沒有這方麵的要求。
“那……我能不能參加集訓,準備今年的NOIP?”
“可以,坐吧。”
朱儀征坐到了朋友旁邊的機位。
“但是我想做做省選題——我覺得我可以。”
“你確定?你不想做做NOIP模擬,把手感恢複恢複?”
“NOIP沒什麼意思。省選一樣能練手感。”
“那好吧。你去盧小潔那拷一份題,我這有U盤。”話音未落,孫老師便離開了機房。
“你……”盧小潔望望左邊的機位,看著朋友那熟悉的臉,心裡既有幾分驚訝又有幾分擔憂。
“對,我複役了。”
小潔看著朋友用略顯生疏的手法編寫著C++頭文件,還不時提醒他打錯了幾個字母。
“陳老師,還有……你父母,都沒有阻攔你?”
“我爸媽其實並沒有明確的反對我參加信息競賽,隻是當時看我太忙,建議我退出。其實是我欠考慮。至於陳老師,她不是負責信息競賽的,阻止我也無用。”
盧小潔繼續打量著朱儀征——那個與她同行了五年多的朋友。他到底是因為真心想要繼續,還是為了來陪陪自己?
“彆想那麼多了,做題吧。省選題目,一個小時想出一道都嫌緊張。”
不知不覺,月亮已經在東方的天邊露出了半個臉,與天靜寶塔頂上的金光交相輝映,照亮了遠在四十公裡外的延陵高中機房。
延陵高中與金陵外國語學校是江左省信息學競賽最強的學校。一山不容二虎,兩所強校同處一省,肯定是競爭遠大於合作的。二十多年前,延陵高中信息學競賽實力首次超過位於省城的金陵外國語學校,省裡到處開始流傳“江左省會是延陵”的笑談。自2020年“夯基計劃”公布以來,延陵高中便自認為“看清了實質”,開始丟掉自己的“金名片”,將重心轉移到了文化課上。這就造成金外在省內一家獨大,漸漸目中無人起來。然而,十來年過去了,先前延陵高中的大佬們都有了自己的子嗣。這些新學員生來就接受著家中良好的信息學教育,水平肯定不容小覷,延中與金外之間的矛盾也隨著延中實力的增長漸漸激化起來。而這些子嗣們中最著名的,就是先前鑽石教練曹聞的四位侄孫女——曹嫣然、曹仙然、曹翩然和曹天然,即赫赫有名的“曹家軍”。不僅是“曹家軍”,延陵高中的老隊員們個個身經百戰,獲得過大量金銀牌和“最佳女選手”,讓鄭湖熟、盧小潔等弱校選手望塵莫及。
還有一件有意思的事。前麵提到過,具區二中的機房隻掛了兩張學長大頭照,而延陵高中作為強校,大頭照幾乎鋪滿了整條走廊的牆壁。而大頭照上的學長們,有的攥緊拳頭,有的激動得發抖,有的張開“血盆大口”,有的甚至像剛從旁邊409醫院逃出來的“瘋人”一樣,表情誇張的無法形容。而信息組對這些照片的解釋,都可以用“青春激昂”四個字概括。
延陵高中機房的氣氛比具區二中活躍的多。一間八八六十四個機位的機房,擁有少說三分之二的入座率。學生們的年齡參差不齊,有高中的,初中的,甚至還有一名小學生。機房裡的氣氛極其活躍,網是開的,聊天的,搜答案的,寫文化課作業的,甚至還有看番的,俯拾皆是。而當學生教練打開耳麥,大喊一聲“安靜”,機房裡才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而這天晚上恰好是最自由的上網刷題時間。
“完了,這題我花了三個小時都沒調的起來……幫我看看……”曹嫣然使勁的搖著坐在她旁邊的、正在埋頭寫文化課作業的妹妹曹仙然的肩膀,無力的呼喚著。
“你有完沒完……等我把這道解析幾何做完再說!”
“真是惡劣!竟然在競賽集訓的時候做文化課作業。”
“哎呦!你竟然這樣說自己親愛的妹妹!”
“好吧,對不起,你幫我看這題,明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