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你了。我們開視頻通話聊吧。好久沒聽見你的聲音了。”
不一會兒,小潔被儀征拉進了視頻通話。透過屏幕,她能一清二楚的看見儀征的臉——還是那麼方方正正,還是那麼棱角分明,不過多了幾分溫馨和喜悅。
“你好,小潔。好久不見。”
“你好,儀征。”
兩人相視一笑。冰涼僵硬的氣氛漸漸融化。
“這麼說吧,小潔,”朱儀征首先打破沉默,“你今天想找我做什麼,我不用想都能知道。其實,這件事已經在我心中醞釀了好久,不過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正好今天你主動來找我,那太好不過了。我想說的是,不管發生什麼,隻要你願意,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並肩作戰,一路同行。”
“我願意。一路同行。”小潔這次沒有猶豫。
兩人再次相視一笑。
突然,儀征身後的背景引起了小潔的注意。
“儀征,你……怎麼在病房裡?”
小潔上午就通過16班的滕訊會議看到了朱儀征,但她當時連他的臉都不想看一眼,更彆說注意背景了。
擔心的情緒漸漸在她腦海裡蔓延。
“呼吸困難,”這四個字聽起來很嚇人,儀征依然很平和,“說來話長。我前幾天陽了——就是印度的那個COVID-36。”
“你……在魔都?”小潔回想起最近看的新聞,好像全國除了魔都其它地方都沒有確診病例。
儀征點點頭。接著,他給小潔細細講了競賽取消後自己和學弟們去延陵、金陵求學失敗的經曆,然後又怎樣輾轉到了魔都,以及在魔都發生的事情,等等。
小潔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沒來參加期末考試了。她對他的蔑視和不屑瞬間被佩服和敬意取代——換了她,就算不取消競賽,就是聽了“朋友”的一兩句話,也就放棄了,更彆說四處輾轉尋求機會了。
“太強了,儀征!”她由衷的感歎。
“沒什麼,”儀征淺淺一笑,“願不願意再回來搞信息競賽?”
“好啊,”儀征再次命中小潔的心思,“要不今天晚上咱們打一場Codeforces?”
“沒問題。”
“我一定能超過你的!耶!”小潔有些莫名的激動。
“算了吧。你都退了這麼長時間了,能混到一二十分就知足了吧。還超過我呢。”他開玩笑的睨了她一眼。
“那晚上見分曉!”
笑聲和愉悅的情緒再次蕩漾開來。
一朵百合花,在儀征的病床頭靜靜地、幽幽地綻放,潔白,純真,散發著淡淡的香。那香氣仿佛能透過騰訊會議,在兩人的房間裡氤氳開來,在午後慵懶陽光的邂逅下,顯得格外和諧,美好。
那天晚上,小潔格外興奮。夜裡十二點到四點,將是她自去年NOIP以來第一次寫C++程序。
洗完澡,她在客廳裡猶豫了一會兒。她看著儲藏室的方向,想拿電腦,但怕爸爸起疑心,始終不敢開口。於是隻好以看下通知為借口將手機帶進了房間,在手機上裝了個C++。
九點半,小潔熄燈了。她把手機藏在被窩裡,讓它一直亮著,還故意在床上翻來覆去,生怕自己睡著。
幾個小時過去了,小潔有些不耐煩了。一看時間,十一點五十八。快了!小潔激動得差點拿不住手機,一氣嗬成的登錄Codeforces,輸入邀請碼,盯著界麵上的倒計時,焦急的等待比賽開始。
三,二,一——那一刻終於來了!
她滿懷期待的打開第一題。
不過,當那些複雜的英文跳出來時,她有些慌了。題目老長老長,好像是一棵二叉樹,但那棵樹的生成方式極其詭異,她絞儘腦汁怎麼也看不懂。
沉下心,她提醒自己。第一題一定不會太難的。
還好小潔的英語不錯,花了二十多分鐘,她終於磕磕絆絆讀懂了題目。她看了下數據範圍,n log n能拿八十分!
她一陣竊喜。今天不管怎樣,一定要把這八十分拿到,讓朱儀征刮目相看!
她連忙退回桌麵,打開C++。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用手機寫程序實在不是人做的事情,光一個頭文件就足以讓她見祖宗了。
費了好大周折,頭文件還是被她給征服了。不過,新的難題又出現了——她需要打一個單引號,但她翻遍整個輸入法,都找不到這個符號的影兒。
怎麼辦?就因為一個小小的單引號,白白丟了八十分,丟了出人頭地的機會?她想象著一百多公裡外朱儀征用筆記本電腦快速切掉這一題的場景,急的抓頭摸耳朵,豆大的汗珠從她每一個毛孔裡滲出來,讓她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咦,怎麼回事?小潔突然感覺一陣風吹進了她的被窩,被子也從她的背上不翼而飛。手機的亮光瞬間遍布了房間的每個角落。
她猛地顫抖了一下,警覺地看向左邊。完了,是爸爸!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冷汗像泉水一樣湧出她的汗腺。她下意識地按下手機待機鍵,然後把它胡亂的藏起來。
“彆藏了。有種把它給我看!”在房間門縫裡透進來的燈光的襯托下,父親眼睛裡充滿了殺氣,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把她給吞了。
“我……我就看看通知……”小潔慌忙的把手機藏得更深了。
可是藏得越深,似乎越不能滿足父親的好奇心。言語手段不成,父親直接伸手去掏女兒的手機。小潔的力氣終究抵抗不過父親,任憑她怎麼藏,手機還是落到了父親的手裡。
她隻好呆呆的望著父親,心裡默默祈禱。
“啊,看通知,半夜看通知,”父親打開手機,目不轉睛的盯著顯示屏,嘴上猙獰的笑容顯得異常冰冷,“還看出這一大堆五顏六色的東西來了!”
“啪!”隻聽一聲驚心動魄的碰撞聲,手機屏幕與堅硬冰冷的地板來了一次親密接觸。百十片晶瑩透亮的玻璃碎片從手機上向四麵八方散開去,在地板上留下淺淺的白色劃痕。
“盧鴻偉,你瘋啦!”這碰撞聲驚醒了隔壁的母親。“這麼大半夜的,你在這裡做什麼孽?!”
“我瘋了?哼,”盧鴻偉冷笑了兩聲,“你知道你的寶貝女兒這麼早上床是在乾什麼嗎?!”
“她?”盧媽媽一臉疑惑的看著女兒,又看了看地上的手機碎片,隻剩沉默。
不知道是什麼給了她膽量,也不知道是什麼激起了她身體裡的那團火,盧小潔一躍而起,用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犀利眼神盯著父親。“爸爸,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我剛剛在編程!”
“好啊你,盧小潔,又開始了是吧!!”父親的聲音仿佛要把天花板給掀掉。他抄起旁邊桌子上的花瓶,掄起手臂向小潔的方向砸去。
小潔見狀,撒腿就跑。
但已經晚了。
“啊!”隻聽一聲淒慘的尖叫,鮮紅的血液從她右側小腿上汩汩流出,將她的褲腿和她身下的地板染得通紅。她抱著小腿,在地麵上瘋狂的打著滾,時不時發出幾聲痛不欲生的尖叫。
“小潔!”母親嚇得臉色蒼白,連忙趕到女兒身邊,“還好嗎?傷的嚴重嗎?”
小潔還是抱著腿,顧不上回答一個字。
“那……趕緊去醫院!”她一把扛起女兒,顧不上換衣服三步並作兩步跑出了家門,小心翼翼的將女兒放在汽車後座上。然後一踩油門向醫院的方向駛去……
零點的快速路上,已經很少看見車的蹤跡,幾乎隻有盧小潔家一輛車在與時間賽跑。北風呼呼的吹,將冬日太陽給予的少的可憐的熱量無情的帶走。潔白的月光灑落在前方的道路上,像水銀一樣緩緩流淌。那涼意似乎更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