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兒?”
林聽回頭,想著自己也沒必要和他交代清楚,就隻是說:“有事。我已經跟趙台請過假了,你好好工作。”
馮逞沒心思好好工作:“那晚點聚餐你來不來啊?”
“不了,我有事。”
打車離開電台。
下車之後,林聽走到“醉生夢死”燒烤店。
這會兒是個陰天。
燈光偏暗,林聽注意到坐在店門口旁邊的林蓓,下一刻,林蓓也看到她,靜了兩秒,對方“蹭”地站起來。
林聽把視線收回。
林蓓朝她走去,語氣特彆不好:“你怎麼來了?”
聽到外麵的動靜,江入年走出來,邊走邊把袖子捋起來一截,平安扣戴在手腕上,隨著他這一動作顯露出來。
林聽看了眼,目光垂下。
江入年淡淡開腔:“來領人?”
“不是。”否認完,林聽又意識這話與自己的行為有所矛盾,便解釋說:“今天不加班,來照顧你生意。”
江入年意味不明的盯著她。
須臾,他緩緩站直了,低下頭,慢騰騰的把袖子拉下來,不緊不慢的說:“哦,自己進去。”
“……”
林聽抬腳往裡走。
林蓓看了看林聽,又看了看江入年。
順勢跟上去。
“對了。”林聽停下,回頭道:“我一個人。”
江入年頓了下。
像是聽懂她這話裡的含義,沒讓林蓓進門。
和前幾次來時一樣,生意十分火爆,店裡幾乎每張桌子上都坐滿,包廂也滿滿當當,林聽的目光看了一圈。
之後,轉頭去看江入年。
江入年和她對視。
過了幾秒,像是有些無奈,林聽搖了搖頭。
暗示的意味很明顯。
雖然答應了照顧他生意,這事兒也確實不好出爾反爾,可現實的情況是,她連個花錢的地兒都沒有。
所以,不是她不厚道。
而是現實的情況不允許。
林聽沒啥負罪感,平靜地說:“要不我,下次再來?”
“林老師?”就在這時,突然聽見一道男聲。
聲音從身後傳來。
林聽看向門口,隻見到馮逞一行人,季祝也在。
林聽愣了下,頓時回憶起自己臨走前馮逞問她來不來聚餐的話。
這才有些遲鈍地想到:“你們定在這兒聚餐?”
季祝反應過來,笑道:“我說你這麼突然提前下班了?原來餓了呀,既然碰到那咱一起唄。”
林聽正想跟他們說店裡沒位置。
下一秒就有一桌客人吃完結賬。
後麵等的人不少。
幾個同事眼尖,立刻過去占位置。
季祝拉著林聽一塊過去。
林聽被安排在靠左邊的位置,旁邊是季祝和另一個女生,林聽和左手邊那名女生不太熟,入座後相互笑了笑。
桌子還沒來得及收拾。
上一桌客人遺留下來不少餐餘垃圾,隨意擺放的酒杯在傾倒之後有酒水從裡麵流出來,留下一灘又一灘水跡。
以及四橫八縱的竹簽。
看上去格外,杯盤狼藉。
林聽收回眼,低頭整理衣服。
“你到底乾嘛來?”季祝湊過來,低聲詢問。
林聽的動作繼續,神色不變:“吃飯。”
“得了吧,我那是給你台階下呢。”季祝瞥了她一眼,淡聲:“我還不知道你啊,加班狂人,三天三夜不吃飯也沒見你喊餓。”
林聽耐心地糾正:“加班狂人也是人,也會餓。而且我也沒有過三天三夜不吃飯。”
季祝嘖了聲:“這是重點嗎?”
彆的她就不問了。
“你跟江鎮草怎麼回事?”
林聽動作一頓:“什麼?”
“剛才我就發現。”怕被彆人聽到,季祝下意識的把聲音放輕了些,故意慢吞吞的說:“從你坐下到現在,江鎮草一直在看你。”
聽到這話,林聽順著望過去。
視線跟江入年對上。
林聽僵了一下。
而江入年仍繼續看她,像是格外坦然。
難不成就為了剛才的事?
觀察她的表情,季祝邊笑邊說:“你倆是不是有情況?”
“沒有。”林聽也不知道怎麼解釋這情況,突然聯想到自己之前加班到三更半夜把他吵醒的事兒,便敷衍道:“我得罪過他。”
“……”
“他可能仇視我。”
“……”
林聽自己都信了:“就是這情況。”
季祝覺得她沒救了,搖了搖頭,端起桌上的水喝了口,放下後就注意到對麵馮逞的眼神,時不時盯著她旁邊的林聽看。
但遮遮掩掩。
如同做賊心虛。
林聽絲毫沒有察覺:“剛剛,你在門口有看到彆人嗎?”
季祝一愣:“彆人是誰?”
林聽垂下眼睫:“沒什麼。”
趙路坐在最中間,待桌麵收拾整潔,他端起酒杯,在說了一大段祝酒詞後先乾為敬,其餘人紛紛效仿。
隻有林聽沒動。
趙路看過去:“小林?”
林聽溫聲:“不好意思,我不方便。”
說完,她給自己麵前的酒杯裡倒水,端起來喝掉。
倒也沒人指責她什麼。
林聽不碰酒。
這是共識。
雖然她沒挑明了說,但在座的也都心知肚明。邊上的季祝馬上開始尬聊,聊開之後,話題就自然而然從林聽身上轉走了。
林聽安靜的坐著。
過了會兒,又往門口看了眼,腦子裡想著季祝方才的回答。
因為從小都被從寵著長大,林蓓想要什麼都有,就連犯錯,林慶豐和她的母親也不怎麼會責怪她。
在林聽的印象裡。
林蓓有公主病,還挺嚴重。
不太會委屈自己。
按照她的性子。
最多等一會兒。
現在外麵這麼安靜,極有可能是已經走了。
手機忽然響了下。
林聽回神,低下頭,點亮屏幕。
是沈引弟。
她和同桌的人打了聲招呼,起身去店外接聽。
“喂。”
“軟軟。”就喊了她一聲,靜兩秒,沈引弟生疏地和她寒暄:“你、下班了嗎?媽媽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林聽看眼林蓓原先所在的位置,有些心不在焉:“下班了。”
短暫的沉寂。
像是意有所指,沈引弟忽然沒頭沒尾地叮囑她說:“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麵要注意分寸,千萬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交往,知道嗎?”
林聽目光一停:“誰是不三不四的人?”
“聽說你和一個燒烤店老板廝混。”說到這兒,沈引弟頓了下:“而且,你繼妹好像也在……追這個人。”
還以為林蓓安分點了。
結果她轉頭就去告了狀。
林聽覺得荒唐,氣笑:“所以呢?”
沈引弟沒注意到林聽話裡的情緒,還自以為是地開導她:“以你的條件,就算想談戀愛也根本沒必要在那種小地方找。”
“……”
“軟軟,你遲早要回來。”
沈引弟再婚後沒有生育。
膝下就林聽一個女兒。
站在養老送終的角度。
就算所有人都沒意見,她也不會支持林聽在外麵發展。
林聽沉默著,像在思考什麼。
“你是個好孩子,做不成插足彆人感情的事。”沈引弟說:“媽媽相信你。但是,你總得為自己的將來考慮啊。”
偏遠小鎮。
燒烤店。
老板。
這些字眼結合在一起,從彆人那兒道聽途說來的林聽這行為,在沈引弟眼裡,就等同於扶貧。
和所有母親一樣。
沈引弟見不得林聽吃虧:“和他分了吧。”
林聽簡直納了悶了:“那一家人就是這麼跟您說的?”
“……”
林聽仍琢磨她剛才的話。
沈引弟也沒有聲音。
過了好一陣。
“其實,我插沒插足彆人感情,談沒談戀愛對您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林聽壓低聲音,極為平靜地指出來:“您真正在意的是,我跟誰談,在那兒談。”
沈引弟:“……”
“可這是我的自由。”
“您組建新家庭,不都把這些還給我了嗎?”
那些傷人的話。
伴隨著不作為的舉動,一次次忽略她的感受。
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
推掉她的手。
回過頭來,卻以家人的名義管教她。
想想都覺得可笑。
“我沒談戀愛。”
“什麼?”
林聽把手機拿遠,最後說了句:“您寄來的東西,我收到了。”
那罐糖果。
存在的意義似乎,並沒有她想象中的甜蜜。
那麼有負擔。
那麼的,彆有用心。
忽略不了心頭蔓延的情緒,似是綁了一塊沉重的石頭,拽著她的理智往下沉,漸漸被拽回回憶裡那些無助的歲月。
林聽緩緩蹲下,用力抱住膝蓋,盯著漆黑的影子,眼神有點空。
“你就是這麼照顧我生意的?”
聽到聲音,林聽遲緩的把頭抬起來。
江入年站在她身後的位置。
兩人的視線交彙。
林聽看不太清他的表情,有些昏暗。下一刻,她把頭低下,頭發擋住臉。潛意識不想讓他看見現在的自己,不想讓江入年看見。
和他分了吧。
和誰?
江入年嗎?
這話要是讓他聽到,還不知道會怎麼笑話她。
把手臂收緊一些。
林聽埋下頭,輕聲說:“抱歉。”
過了幾秒。
江入年開口:“起來。”
很奇怪,因他這句話,眼淚像是忽然有處宣泄的出口,瞬間湧上來。
控製不住地。
往下砸。
江入年愣了下,蹲下看她,語氣柔和了些:“不是趕你的意思。帶你去彆的地方哭,行不?”
說完,江入年把她拉起來。
自己站到她身後,推著她走:“忍一下,這邊人多。”
“……”
悲傷的情緒在他莫名的安撫中緩和下來。
月亮被烏雲擋住,也沒有星星,周圍的一切顏色好像都在加深,蒙上一層灰紗,往賽博朋克風偏移。
林聽大腦一片空白。
在這個瞬間。
唯一感受得到的,隻有背後那雙手。
正推著她,一點一點遠離人群,過了許久,推著她的力道突然消失,林聽保持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思緒才回到現實。
周圍沒有一點聲音。
所有的情緒。
仿若斷了線的風箏,頃刻失控。
江入年聽不到她哭,但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難過的心情,悲憫磅礴,沉默且失衡的畫麵感。
讓他突然失了言。
江入年呆在她身邊,一言不發。
他想不到彆的辦法。
隻能以這種方式,笨拙的,陪著她。
月亮出來前,林聽擦掉臉上的眼淚,吸了吸鼻子,此刻隻覺得喉嚨很疼,她用力忍住哽噎的聲音,勉強止住眼淚。
而後扶著欄杆站起來。
注意到她的動靜,江入年立刻看過來。
林聽紅著眼回視。
“謝謝。”
江入年沉默。
林聽剛哭過,說話的鼻音很重:“有酒嗎?我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