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沈引弟立刻轉頭盯著大門,捏著林聽手臂的掌心快速收縮,似是條件反射般地,後背隨之繃緊。
林聽察覺到她細微的變化。
安靜片刻。
林聽站起來去開門。
沒什麼好怕的,以她現在的能力,應付大部分人綽綽有餘。
林聽稍作遲疑,想好等會兒要說什麼,之後按下門把手。
屋內靜默半晌。
門打開的瞬間,林聽把頭抬起來,看到江入年。
林聽和江入年對視。
林聽用力地眨了下眼,確定自己沒看錯。
“江入年?”
江入年嗯了聲。
“你怎麼在這兒?”林聽反應不及,目光停在江入年臉上,直接忽略掉旁邊的儲兆祥:“你不是登機了嗎?”
江入年來不及說話。
林聽下一句就是:“你喝酒了。”
江入年神色清明,看上去沒有醉態,但林聽從他身上聞到似有若無的酒氣,便下意識得出這樣的結論。
本來也沒什麼。
還想和她解釋自己出現在這兒的原因,怎麼也沒想到林聽關注的重點居然在酒味上麵,江入年頓時哭笑不得。
“沒喝,酒味從彆人身上沾的。”
江入年一手抵著牆,一手拎著儲兆祥。
林聽這才注意到他身邊的男人:“你認識儲叔叔。”
叔叔?
江入年皺了下眉,而後瞥了眼儲兆祥一眼,下一刻,他極為冷漠地撒了手,慢慢地說:“他是你什麼人?”
“……”
“吱個聲林軟軟。”眼睫垂下,江入年臉上不帶明顯的表情,雲淡風輕地說:“他在我朋友的場子鬨事,欠了債。”
林聽看向儲兆祥。
江入年動了動唇:“我還以為他是你——”
“不是。”
江入年不再有一絲把儲兆祥攙扶起來的想法,手插進兜裡:“那行,這事兒怎麼處理,你說?”
林聽思考了下:“他欠多少?”
這個江入年也不太清楚:“大概五位數吧。”
那還不少。
“所以你是來?”
“要債。”
既然林聽和這個男人沒關係,江入年的態度隨便很多,如往常一樣,吊兒郎當:“所以這筆錢誰來出,你?”
林聽總覺得哪裡不對,但腦子清醒。
“你想多了。”
江入年哦了一聲:“好像是呢。”
“……”
聽到門口的動靜,沈引弟走過來察看情況,站在林聽後麵,第一眼注意到江入年,視線順著往下
地上的儲兆祥爛醉如泥。
見到這一幕,沈引弟心如死灰:“你要逼死我啊!”
到底為什麼。
她嫁人,無非想把日子過得安穩一點。
早已經不奢求感情。
不管嫁的是誰。
不愛她也行。
對她沒感情也行。
在外麵養一堆情人也行。
她無所謂。
在這段婚姻裡,她隻求物質富足。
但為什麼呢?
連這麼簡單的願望都實現不了。
她覺得不公平。
“儲兆祥!你為什麼這麼對我!到底為什麼!儲兆祥!儲兆祥!”吼完,沈引弟身形卻不穩,勉強支撐,須臾。
毫無征兆地往林聽那邊倒去。
眼淚卻止不住的流。
現在這樣。
不是她自找的嗎?
林聽目光頓在沈引弟的臉上,稍斂了斂情緒,才慢慢地出聲:“既然過得不好,為什麼不和他分開?”
沈引弟沒有回答。
不需要答案。
林聽知道為什麼。
再沒法替她找什麼理由。
她的母親,就是這樣一個人,自私又懦弱。
和很多年前一樣。
再不如意,也隻會打碎牙齒往肚裡咽。
隻會忍氣吞聲過日子。
一點都沒變。
林聽的思緒很亂,此時此刻,又莫名被扯回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她蹲在地上目送沈引弟離開,哭出聲音。
之後沒多久,家裡迎來新女主人。
她叫孔雲雲。
從此之後,林聽成了“孤兒”。
時至今日。
才知道,原來她所有的驕傲,都是被自己母親生生打碎的。
外套直接丟了,江入年彎下腰,一把將儲兆祥拎起來,手指骨節用力至泛白,毫不客氣:“酒醒了沒?”
他聲音是真的冷。
儲兆祥突然抽了抽,斷斷續續地嘀咕:“彆、彆打我,我真的有錢、真的,錢都在我老婆那兒,彆打我、彆打我,她有好多錢,她有錢,找她去要……”
江入年目光低下去,神色微涼。
“錢的事我來想辦法。”林聽察覺到江入年情緒的變化,想都沒想,直接伸手握住他的腕骨:“你彆這樣。”
以為她在替儲兆祥求情。
江入年轉頭。
“這是錢的事?”
“不止是錢的事。”林聽眉眼溫柔,性子也溫柔,但此刻卻略顯強硬:“他打了我媽,我要報警處理。”
這是林聽的要求。
江入年視線壓在她臉上。
片刻後,他再度收了手臂的力道,腦袋與地麵磕碰的聲音極為清晰。
沈引弟卻不肯:“不可以報警!不能報警!”
林聽轉頭,目光氣憤。
沈引弟哭著求她體諒:“我不能和他離婚,軟軟!我半生的積蓄都搭在這個男人上麵,我要是和他離婚,我就什麼都沒了!”
有必要嗎?
就這麼離不開男人?
就算為了她,也不能妥協?
林聽忍無可忍,似是自嘲般地:“也是,您半生的積蓄都搭在男人身上,我卻這樣要求您,得有多不懂事。”
“……”
“一直沒機會跟您認真談過我以後的想法,您是我的母親,不管怎麼樣,我們之間連著割舍不斷的親緣關係,所以才一直考慮,可如今看來,我自作多情了。”
沈引弟把嘴唇咬破。
林聽抬起眼,找回自己的聲音:“我的母親不需要我,我又何必回來呢。”
沈引弟反應很遲鈍,像是有話要說,但一對上林聽陌生的目光,剩下的話都卡在喉嚨裡。
“到此為止。”林聽說。
又沉默一會兒。
林聽瞥了儲兆祥一眼,進屋把行李箱拖出來,往電梯的方向走。
……
夜很深很深。
林聽走得很慢,路燈把她的影子壓成一團,不知走了多久,她忽地停下,換了個方向坐下去,頭深埋進膝蓋。
耳邊隻有輕微的風聲。
足音很輕,林聽把腦袋稍抬起來一點,白色板鞋很乾淨,鞋的主人腿很長。
江入年蹲下來。
毫無準備,林聽猝不及防地撞向江入年等候多時的視線,聽見聲音,他說:“彆壓著頭上的包,不疼啊?”
林聽靜靜地看著他。
江入年習慣性地摸摸她的頭,動作溫柔:“要個債都能遇到你,你說我倆是不是還挺有緣。”
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
想遮掩。
想落荒而逃。
心裡卻又在慶幸,慶幸身邊有個江入年。
還好是他陪著。
林聽很有自知之明的語氣:“你是想說孽緣吧。”
“說人話。”像是不爽,江入年報複似的壓了壓她的腦袋,唇角扯著:“話說你腦袋上這包都腫一天了,怎麼還沒有消下去?”
林聽目光木訥。
江入年湊近,仔細看了之後又自顧自地說:“還好沒破。”
林聽莫名有些緊張。
林聽不習慣。
江入年靠得太近,出於禮節,她腦袋裡閃過無數破壞氣氛的念頭,思來想去最終隻喊了一聲:“江入年。”
江入年嗯了聲。
對視,林聽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最後在他那顆若隱若現的虎牙上安放下來,慢吞吞地提:“錢我還,能不能麻煩你跟你朋友說一聲,不要找我母親的麻煩。”
江入年說:“你媽已經把錢給我了。”
林聽一頓。
這雷厲風行的做派,怎麼不像沈引弟?
林聽的眼皮耷拉下來。
情緒仍低落。
“怎麼還愁眉苦臉?”江入年明知故問。
林聽沒有說話的欲望。
下一刻,江入年又出聲:“那,要不我犧牲一下自己。”
“……”
“給你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