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拍得不是很清楚,因為杏色的燈光,畫麵整體的色調偏暗,穿短袖校服的姑娘半蹲在人潮中。
隻一個側臉。
是她!
周圍的一切都慢下來。
猶如重新組合,良久,林聽始終拚湊不出一個完整的記憶,完全不知道這張照片是江入年什麼時候拍的?
她真的沒印象。
卻肯定,江入年很早就認識她了。
在她一無所知的年紀。
在她最敏感、最討厭全世界的年紀。
在她情願把自己封鎖起來,也不願意接受外界給予她任何感情的年紀。
那個她以為沒有人能強迫他做任何事的江入年,瞞著所有人單方麵的和她認識,之後在不為人知的歲月裡悄悄隱匿。
另一副麵孔,一點都不像他。
難怪初見時會有熟悉的感覺。
仿佛似曾相識。
這麼多年,林聽從沒想過自己會被這樣對待,以前從林慶豐和沈引弟那兒得到無止境的忽視,讓她一度懷疑自己就是不配被珍視。
原來她從不孤獨。
至少還有個默默存在著,卻不讓她感到負擔的人,無聲守護著她。
恰好手機響起來。
林聽有些呆滯的目光轉移到手機屏幕上,逐漸聚焦,隨之回神,她鼓起勇氣拿起手機,放到耳邊:“喂。”
江入年大概在外麵,風聲很重。
江入年:“要睡了沒?”
林聽應了聲沒:“這麼快到了嗎?”
江入年嗯了一聲,跟她解釋:“趕了一天的路,給你打電話那會兒剛到隔鎮不遠的中轉機場,也就半個小時落地。”
聽著他熟悉的聲音,林聽感覺心裡像填了塊海綿,又脹又柔軟。
腦子卻乾巴巴的。
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林聽慢吞吞地喊他:“江入年。”
安靜了一秒。
“我過去接你。”她說。
時間太晚了,江入年覺得路上不安全,剛想說不用——
被打斷,林聽突然加快了語速。
“等我。”
夜色已經鋪天蓋地,雨也越下越大,林聽通通無暇顧及,拿上照片衝下樓,冒雨打車趕到機場,她隻想快點找到江入年。
一刻也不想多等。
接機口空空蕩蕩,周圍隻有穿雨衣的工作人員。
林聽不知道去哪兒,腳步遲鈍地朝另個方向走去,冰冷的雨水濺到腳踝,微涼。
每一秒都漫長。
就在她即將走出路燈照亮區域的前一刻,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林聽本能地轉頭,神色愣住。
江入年沒多大變化,隻是入秋了,他身上穿的衣服依舊單薄,黑色翻領夾克外掛了層密密的水霧,拉鏈沒拉,裡頭白色T恤也染了潮意。
她沒想哭。
本來忍得好好的,但壓抑多時的情緒,在見到江入年的這一瞬,淚腺仿若斷掉的魚線,斷時發出清脆的一聲。
她的眼眶突然泛紅,被夜色小心藏好。
江入年把她扯到傘下,一隻手固定住她的身體,語氣少有的嚴肅,訓斥她:“一個人瞎跑什麼!下雨了傘也不打!沒燈了還敢往前麵走!誰給你的膽子啊林軟軟!”
一切暫停下來。
林聽隻聽得見他生氣凶她的聲音,強忍著情緒仰起頭,對上他不算溫和的目光,喉間莫名發澀:“我想和你見麵。”
“……”
盯著他看,林聽加重了咬字,又重複一遍:“想一直跟你見麵。”
像是終於察覺到她異常的情緒,江入年頓時消了音,之後把她帶到路邊的站台,這期間一言不發。
林聽木訥地注視著他的背影。
這時,把傘收好隨意地擱旁邊,江入年轉過身和她對視。
過了兩秒。
江入年把脫下來的外套翻麵,給她擦拭濕噠噠的頭發,擦了一會兒,最後把她的腦袋一整個裹住,往上一提,迫使她把頭抬起來。
外套有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雨夜裡,氣味格外清晰。
江入年居高臨下,終於說話了:“懶得跟你計較。”
林聽沒反應過來。
江入年看了她兩秒,視線順勢往下拉,注意到她手裡拿的照片,他神色一頓,卻完全沒有意外的情緒。
甚至覺得如釋重負。
江入年很平靜,坦然對上她的視線。
“想見我乾嘛?”
林聽想說話,可話到嘴邊又像被堵住了一樣,她看到了照片,知道了那些過往,突然就覺得自己的感情不值一提。
比起江入年,她的付出壓根不算什麼。
憑什麼心安理得?憑什麼覺得,在她回應了一句“我喜歡你”之後,就可以輕而易舉得到江入年的感情?
她從沒這樣想過。
多年來積壓的怯懦被無限放大。
林聽吸了吸鼻子,說話時帶了點鼻音,很輕:“對不起。”
江入年一愣,用力揉了揉她的頭。
“說。”
林聽不看他,悶悶地跟他道歉:“我沒經過你的同意,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看了你的錢包。”
看就看了,江入年不在意。
“都看到了?”
林聽靜了幾秒,拖拖拉拉地點了點頭。
然後呢?
等了沒一會兒,江入年忍不住用膝蓋頂了頂她的腿彎,像是在強調自己的存在感:“林軟軟,還有話要跟我說的沒?”
有的。
可她有好多顧慮。
她不確定這份感情是否對等?
不確定直接坦白對他是否公平?
她認為自己就像個竊取彆人勞動成果的小偷。
思慮良久,林聽似是下定決心般地把頭抬起來,接住江入年從上方投射下來的輪廓:“我希望每天都能夢到你。”
江入年彎下腰,和她平視。
“夢裡多假,給你看看正主。”
雨落下來,背景完全模糊不清。
林聽看著他極為清晰的眉眼,有些不知所措,又極為茫然的樣子:“可我不是每天都能夢見你。”
江入年的神色閒散:“那你也不是每天做夢吧。”
“……”
“林軟軟,你就是學不會好好跟我說一件事,總要拐彎抹角地讓我猜。”被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打敗了,江入年把自己送上去,雙手似有若無地環著她:“你說,你是不是有點口是心非,嗯?”
林聽身體僵住,但很快放鬆下來。
她猶豫了下,小心捏住他的衣服:“那你猜出來了嗎?”
感受到她手上的動作。
江入年垂下眼,手臂收緊,這才算真正碰到她:“你說。”
或許猜出來了。
但在這個時候,不管江入年說什麼林聽都覺得合理,她一點都不想計較,就想遷就他,也可以為了他不要底線。
隻要他想要。
他開口,她有求必應。
林聽安安靜靜地呆在他懷裡,平複了下心情,卻仍忍不住顫意:“你說得對,一直以來都是我言不由衷,比如把我想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說成一路平安,比如把我想抱你說成你還欠我一個抱抱。”
頓了下。
“再比如把我喜歡你說成我夢到了你。”
不全是這樣的。
“可我沒有每天都能夢到你,那用不口是心非的話表達,是不是就是我還沒有特彆特彆喜歡你?”
江入年輕輕拍她的背,像在閒聊:“那怎樣才算特彆喜歡?”
難道都要像他這樣嗎?
林聽沉默著思考。
江入年大概知道她在彆扭什麼了。
和她拉開點距離。
盯著她的模樣,江入年目色沉沉,極為認真地咬字,字字緩慢卻堅定:“可我已經特彆喜歡你了。”
“不會沒關係。”
下一句。
“我教你。”
林聽大腦一片空白,這一刻,唯一的念頭就是“她不希望江入年這麼委屈”,他都已經朝她走了九十九步。
剩下這一步。
在這種情況下,不該還由他來走。
突如其來的勇氣。
林聽條件反射般地搖頭,視線定格在他臉上,下一秒,她魂不守舍地湊上去親他的臉,隻一下:“像這樣嗎?”
她的眼神小心翼翼。
江入年猝不及防,被她的主動嚇到了。
林聽注意到他的樣子,表情像是還停留在前一秒,這會兒,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手指收緊。
無聲中把江入年衣服絞皺。
“你想好了林軟軟,我這輩子不打算不結婚,也不打算談兩段戀愛。”江入年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神裡裹挾著從未有過的侵略性:“懂嗎?”
林聽眼裡情緒翻湧:“來之前就想好了。”
語氣極為確定。
“我聽你的。”
不管怎樣,對象是江入年的話,她都願意。
隨便雨下得多大。
江入年輕閉了下眼,再度用力把她扯進懷裡,感受了片刻她的體溫,嘴角緩慢勾了起來,藏也藏不住的愉悅。
“苦肉計這麼管用,我早該把照片給你看。”
說起來懊惱。
不說了,江入年偏過頭,身體一半的重量壓在她肩膀上,毫無負擔地道:“林軟軟,現在抱得動我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