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入年的聲音沉穩無比,有種把人從深淵中拽出來的魔力。
林聽失焦的目光逐漸有了實感,看著江入年,突然湧出很多情緒,但隨之而來的,是翻湧的無措。
她忍不住眨了下眼。
眼淚往下掉。
伴隨著極為清晰的感受,砸在江入年的手背上。
江入年一頓,隨之而來的刺疼密密麻麻。
他伸手擦掉她的眼淚,語氣加重:“林軟軟,一定會沒事的。”
說完,他往林聽那邊挪了挪,把林聽的腦袋固定住、藏進懷裡,用自己外套包裹著,讓她與外界隔絕。
周圍極為安靜。
林聽哭的時候沒有聲音。
以前是,現在也是。
江入年抱著她,輕輕拍她的背。
他的胸襟濕了一片。
此刻,作為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他的責任感達到巔峰。
一方麵滿足,一方麵又發覺,借她肩膀是自己從前渴望了很久的事,真正發生的時候,他才發覺這份渴望多麼可笑。
他後悔了。
直到這一刻,他再去回想,才推翻了之前很多想法。
他現在隻希望林聽諸事順遂,永遠不要遇到不好的事。
希望她永遠不要掉眼淚。
希望她,永遠熱烈。
像太陽一樣。
江入年望著窗外的雲,層層疊疊的思緒也如出一轍,通通留原地。
飛機落地,外麵天都已經黑了。
江入年拿上行李,找代駕先把行李送到酒店,再和林聽坐上去醫院的車。
車內氣氛壓抑。
路上沒堵車,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醫院門口,兩人匆匆進了醫院。
四樓,術後普通病房。
林聽推開門,下一秒,便見到躺在病床上的沈引弟,誰也沒說話,但對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抬眼看過來。
沉默片刻。
沒等沈引弟出聲,林聽主動走到她旁邊,沒有指責,也沒有嘲諷,就像是普通人之間尋常的問候。
“你,感覺怎麼樣?”
沈引弟張了張嘴,嗓音是啞的:“來了……”
林聽低下頭,臉色比平常蒼白一些,但聲音聽不出什麼波瀾:“醫生讓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頓了下。
她又補道:“我就在外麵。”
說完,林聽轉身離開病房。
江入年跟著她,出去後輕輕帶上門,整個過程視線沒離開過她。
江入年轉過頭,牽走在旁邊貼牆站的林聽,扶她到候診椅前麵坐下。
江入年蹲在她的麵前,觀察了一會兒,試圖調節氣氛:“都當了一天的小哭包,剛才怎麼忍住的,嗯?”
林聽喉嚨發緊:“我沒忍。”
江入年不拆穿她的麵具,極為耐心地撫摸她的下眼瞼。
“我看見她,就不想哭了。”林聽坐著一動不動,像一座雕塑,像是說給自己聽:“我不想哭,一點也不,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她說她不後悔的。”
就算這樣。
她的眼睛還是紅了。
江入年眉頭皺緊,順從地嗯了一聲:“對啊,那就是她自己的選擇,不關我們軟軟的事,就算後悔也與我們軟軟無關。”
“……”
“還有。”江入年慢慢地告訴她:“我們軟軟,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林聽抬起眼,一股難言的委屈湧上心頭。
難以忍耐的酸澀。
對視兩秒。
“其實是我不好,我心裡覺得你是我的,不想把你分給彆人,不想看到你為了彆人哭,是我沒有做好。”江入年眉眼鋒芒儘褪,看上去格外虔誠:“你說我這麼小心眼乾嘛,這麼自以為是,不管不顧地由著這事發生,要是我早點想到,早點阻止這一切,我們軟軟是不是就不用這麼難過了。”
“……”
“都怪我。”
林聽清醒地搖頭:“和你沒關係。”
江入年始終看著她,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過了一會兒。
林聽眼眶泛紅,聲音也有些哽咽:“來之前,我做了最壞的打算,我在飛機上的時候想,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麼事,那我應該承擔什麼罪名?”
拚命忍著眼淚。
“袖手旁觀,見死不救。”
“我是她女兒的話,是不是罪加一等。”
“江入年,我這樣的人,是不是壞透了、自私透了。”
每說一句,林聽憔悴的臉龐便少一絲血色,蒼白的唇色掛在臉上,顯得病態十足,兩鬢發絲垂落。
她整個人搖搖欲墜,仿佛風一吹就倒。
讓人很心疼。
江入年托起她的臉,抬起來固定住:“她沒你想得那麼脆弱。”
“你要相信,每個人都想要拚命活下去。”
“她也不例外。”
江入年隻見過沈引弟兩麵。
僅僅兩麵,他確實無法斷定沈引弟對林聽的情感,畢竟她們是母女,可他敢說沈引弟最愛的是她自己。
她為了自己活。
這樣的人是舍不得死的。
她最涼薄,活著,就是為了一天比一天過得好。
她接受不了落差。
要不然,當初又怎麼會拋棄林聽?
為了一己之私。
因他這話,林聽感覺到了一絲安慰,但心裡仍難受。
“反正人沒事就好。”他說。
話就到這兒。
江入年再度把林聽的眼淚擦掉,掌心覆蓋她的手背,喉結輕滾著:“手都涼了,我去給你找件毯子。”
江入年陪林聽在走廊等到天亮。
一夜很長,耳邊時不時響起“噠噠”的腳步聲,江入年基本上沒怎麼睡,因為要給林聽捂耳朵,身子麻了也不敢動。
林聽睫毛抖了抖。
要醒了,江入年立刻把手拿開,而後閉上眼。
他的腦袋順勢歪倒。
林聽睜開眼,見到眼前的場景有些茫然,腦子空白了一瞬,而後才反應過來,很快,她感受到了壓在自己頭頂的重量。
旁邊坐著江入年。
他還睡著,一隻手橫在她身前。
林聽愣了下,而後垂下眼,默默把毯子往他那邊堆了堆。
一晚過後,不好的情緒消散很多。
本以為會很難熬的一夜,卻因為身邊人的陪伴,意外的、比想象中的情況好了太多,她隻是有些難過。
僅此而已。
林聽靜靜注視著江入年,內心安定。
但不知是眼神驚擾到了他,還是他本來就要醒了,江入年橫在她身前的那隻手勾住她的腰,一切都毫無征兆,忽然用力收緊。
林聽僵住:“江入年?”
“嗯。”
安靜片刻。
江入年又裝模做樣地打了個哈欠:“現在幾點?”
林聽轉頭看向窗外。
哭過後,她嗓音微啞:“天亮了。”
江入年緩緩坐直,伸懶腰的動作相當遲緩,而後又彎下腰按了按膝蓋,冒出了句:“我幫你紮個頭發。”
林聽覺得突然:“啊?”
江入年稍微活動了下脖子,語氣隨意:“現在跟被我欺負了一樣。”
林聽:“?”
江入年轉頭,輕扯了下唇:“見不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