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師始終溫和:“你什麼意思?”
江入年慢條斯理地說:“我信你沒騙我,那麼我的過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同樣意味著你的將來。”
“……”
江入年轉了轉手裡的糖葫蘆:“我這人呢沒有什麼出類拔萃的追求,就是一個凡夫俗子,在意的也就那點俗事。”
頓了下。
他抬起眼:“所以選擇權在你。”
對等交換罷了。
恕師微笑:“我拒絕。”
江入年聽其自便,態度很無所謂:“我不強求。”
而後,江入年視線再度落在他的佛珠上,神色有些漫不經心。沒有其他任何話,但他的目光卻難以忽視,存在感極強。
在這瞬間,恕師甚至有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江入年仍盯著他的佛珠看。
恕師內心動搖。
整理好思緒,恕師緩緩開口:“阿彌陀佛,在這個世界我們人人都隻活一次,珍惜當下,一切轉瞬即逝,但總是有值得的。”
那是他經曆過的。
天地萬物運行自有它運行的規律,中間一切都隻是過程,如果結局已定,縱然再多的乾涉也無法改變,都是無用功。
恕師告訴他:“儘管江贖的結局並不好。”
江入年扯了下唇:“這有什麼。”
恕師目光停住。
“對江贖來說,過往的每一刻都是折磨,並沒有值得他珍惜的任何人和事。”江入年這段時間過得渾渾噩噩,但也比之前好太多:“他就沒想過好好活。”
恕師表情僵住。
“我信,或許江贖的結局並不好。”江入年低下眼,目光停在糖葫蘆串上,眼裡有說不出的溫柔:“但江入年不會。”
和他說不通。
恕師搖了搖頭,又念了聲:“阿彌陀佛。”
江入年冒出了句:“因為他有林聽。”
想不到他也會露出這般沾沾自喜的神色。
“她是個好姑娘。”雖然和林聽隻有一麵之緣,但恕師對她的印象很深刻,腦子裡回憶起日後的情形,仍忍不住說:“人世間的事很難有圓滿的結果,不如一切都沒有發生。”
江入年沉默。
恕師繼續把話說完:“於汝而言,此地不祥;於彼而言,足下不祥。”
問不出個所以然。
江入年像是完全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我隻信事在人為。”
恕師愣了,此刻的內心有些難言,恰好對上江入年不可一世的臉,過了幾秒後,他自個先笑了。
平複了下心情。
仿若聽到可笑的話,他敷衍道:“但願吧。”
言儘於此。
江入年預感他快消失了。
“你問我的問題,答案大概是個雨天。”回答完,江入年又道:“還有,提前跟你道個歉,你那寶貝珠子——”
沒說完,恕師的身影逐漸消散。
江入年去單買了抹茶粉和栗子,回到咖啡廳。
他站在門口,瞧見林聽的身影。
定了片刻。
他收回目光,朝她走了過去:“吃糖葫蘆嗎?”
林聽轉頭,接過他手裡的糖葫蘆:“怎麼去了這麼久?”
“……”
“先坐。”林聽拉住他的手:“我有話想跟你說。”
江入年順著她的意思,拉開椅子,往她邊上隨意一坐。
懶懶地往後靠。
林聽看他,又掃了眼桌上的袋子,伸手去拿:“這是什麼?”
“自己打開看看。”等她把袋口扯開,江入年才在旁邊補道:“你要的抹茶味栗子,我沒找到。”
林聽指著袋子,看向他:“那這是什麼?”
“栗子和抹茶粉。”江入年撓了撓眉心,語氣隨意:“我把它們加在一起,你可以晃兩下,反正結果都一樣。”
原來是這樣。
還以為他真這麼神通廣大。
林聽失笑:“虧你想得出來。”
江入年觀察她的反應,神經鬆弛下來,而後假裝不痛快的道:“林軟軟,你是不是耍著我玩兒呢?”
林聽沒有回應。
她抬起手,把糖葫蘆放在桌上。
“……”怕她因為自己這話產生罪惡感,江入年氣勢頓時弱下來,立即轉移話題:“你不嘗嘗那玩意兒。”
看著就不好吃。
林聽順從地拿了一顆,剝掉殼後,喂給江入年,對上他的視線,她神色溫和,順勢抹掉他嘴角沾上的粉末。
江入年沒反應過來。
身體湊近,林聽盯著他的臉:“我隨口說的。”
“虧你想得出來。”哼了一聲,江入年腮幫子一動一動:“林軟軟,你知不知道我為了買這玩意兒跑了多久,腿都疼了。”
賣慘的意味很明顯。
她笑:“那你怎麼都不發個消息問問我。”
江入年一噎:“我——”
那多沒麵子。
盯著他的模樣,林聽有點好笑:“噢,也是,我們江老板最獨立了。”
裝可憐裝不下去,江入年再度轉移話題:“你要跟我說什麼?”
“本想著你會空手而歸,那樣我再與你說的效果會更好。”林聽瞥了眼他買回的東西,停了下,轉頭再度對上他的目光:“你倒是會給我製造意外。”
計劃全亂。
江入年就知道她彆有目的:“接著說。”
按照原本的設想,林聽這時會告訴他:“我就是在難為你。”
大概能猜到一點。
覺得難受,江入年煩躁地扯了扯高領毛衣:“為什麼?”
看他不舒服,林聽伸手給他整理亂掉的衣領,讓他把脖子露出來:“想告訴你,買不到抹茶味的栗子不是你的錯,而是這件事存在的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脖子沒了束縛,江入年舒服多了,下一秒,手掌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把林聽拽過來,他淺淺勾唇。
“那我買到了呢。”
“……”
他湊近了些,低聲跟她討賞:“你親我一口給我當跑腿費。”
“這是在外麵!”林聽被他搞得麵紅耳赤,很害羞:“江入年,你能不能好好聽我說話!”
江入年挑了下眉。
林聽硬著頭皮,繼續把話說完:“江入年你不是神,不是萬能的,不需要迎合我所有的期待。”
他隻是她的戀人。
對她來說,他可以脆弱,可以有缺點,可以搞砸事情……她從來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喜歡到無法自拔,連死亡都不懼。
相互讓步,相互遷就。
但至少要對等。
不止戀愛。
林聽:“包括很多事,你明白嗎?”
江入年似乎因為她這話意識到了什麼。
“誰都沒有理由理所應當的逼迫你,讓你長時間的負罪,為一件根本就不是你的過失導致的後果負責,這是錯誤的。”怕他聽不懂,林聽乾脆講明白點:“對待這樣的人,把自己的情緒發泄在彆人身上,道德綁架彆人的人,你不能舉手投降。”
她在說江錦河。
林聽足夠清醒,一字一頓:“你是我的人,你必須愛惜自己、心疼自己,你要在意自己,不管怎樣,你不是隨便哪個人的發泄對象。”
手指撫摸過他的眉眼,她的語氣極為堅定:“也不是我的!”
沉默須臾。
江入年輕笑:“你是不是不喜歡江錦河。”
不知道這人到底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還問她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她回想著那日的場景,實在沒法撒謊。
她又不是宰相。
“我討厭他。”
安靜下來,江入年看了她兩秒,思緒有些飄。
他抬起她的臉,似是想從她的神情中確定什麼,過了一會兒回神。
從來沒聽她說過這種話。
知道林聽這樣肯定因為自己,江入年湊近了點,又問:“那你生我的氣嗎?”
“……”林聽吸了吸鼻子,張開手臂抱住他:“之前有一點點,但不是很多,現在已經好了。”
倒是真實誠。
江入年的手順勢往下滑,用了勁兒,最後停在她腰上。
誰也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
江入年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下,喉結輕滾,低聲詢問:“那要不要打我一頓出氣?”
“……”
林聽也哼一聲,反駁道:“我哪有這麼暴力。”
江入年彎唇,聲音顯得有些明朗:“是是是,我們林軟軟是小淑女,最會疼人,也最溫柔善良了。”
才不要聽這個。
林聽堅持不懈地問:“還有呢?”
“你說的這些我都記下了,我會聽進去的。”他說。
這還差不多。
林聽如釋重負地嗯了一聲。
本來也沒指望自己這番話能讓他突然改變想法,反正來日方長,她想著以後隻要自己多叮囑他一點,再多珍惜他一點,久而久之。
他總會明白的。
兩人又講了會兒話,離開咖啡廳繼續逛了會兒,但外麵的人實在太多,許多地方看起來十分擁擠。
怕危險,江入年就沒讓林聽去。
路段格外擁塞。
林聽有點走累了,一有空就抬腿調整身體的重心,勉強還能支撐著,注意到她的狀態,江入年放慢速度。
來到一個稍微空曠的地方。
江入年蹲在她前麵:“上來,我背你。”
林聽遲疑了下。
他催她:“愣著乾嘛?”
聽到這話,林聽小心翼翼地趴到他背上去,勾著他的脖子。
“重嗎?”
往前走著,江入年語氣很輕鬆:“你這骨頭還能再硌人一點。”
“……”
林聽微低著頭,從這個角度看去,江入年側臉的輪廓線條格外清晰,光影柔和朦朧,給他周身渡了層金邊。
周圍喧囂都與他們無關。
她不受控地湊近,嘴唇碰了下他的耳朵:“江入年。”
江入年嗯了一聲。
林聽拿著糖葫蘆,慢吞吞地提了個要求:“我想要天上的月亮。”
江入年側過頭。
林聽眼神乖乖的:“給我摘嗎?”
目光融在一起,過了兩秒,江入年仰起頭,維持著這個姿勢不動,把一兜皎潔的月色裝進眼裡。
“早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