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夫妻老來伴。
這大概是愛情最好的模樣,人人都羨慕,沈引弟也不例外,她至今記得當初在大學校園裡廣為流傳的一首詩:
錦纜牙檣夾岸斜
河邊楊柳自成家
江南二月多春色
隻有劉郎未是誇
說的是江錦河和薑織這對金童玉女。
忘了哪年冬天,也是下了雪,新年伊始,新學期的第一堂高數課,高數老師點完名後,江錦河才從門口進來。
江錦河性格孤僻,不合群。
但幾乎所有老師都喜歡他,可能是這張臉長得好,再加上學習成績優異,老師們也樂意給他這遲到早退的特權。
江錦河永遠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走到最後一排,背包往桌上一丟,翻開筆記本乾自己的事。
高數老師還在孜孜不倦的講課,時不時拿起保溫杯喝水,見底下學生東倒西歪的樣子頓時有些惱,停了幾秒,他開始翻花名冊。
教室裡鴉雀無聲。
“薑——”高數老師的視線停在某個名字上。
江錦河抬了下眼。
“織,薑織。”
安靜兩秒,在大家幸災樂禍的注視下,一道嬌嬌弱弱的聲音響起:“老、老師,我、我在這兒。”
薑織舉起手,緩緩站起來。
“哈哈,這小姑娘怎麼還結巴啊?怪可愛的。”
“藝術係的薑織啊!你居然不知道她嗎?她在校花排行榜上人氣超級高的!”
“操!不愧是美院的妹子!爺爺今晚做夢有素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不過他們美院的也要學高數嗎?”
江錦河捎帶瞅了眼。
就,挺小巧的。
江錦河耷拉著腦袋,懶得理這些閒話,隻不過前排男生的動作幅度實在太大了點,他就踹了腳椅子。
“喂,我在看書。”
因這動靜,薑織的目光順著看過來。
定格在江錦河臉上。
這一瞬,四麵八方的光照進來,洋洋灑灑地落在藏藍的窗簾上,風一吹,那光就好像飄出來,落在他身上。
人在光下,四處皆明。
課後,薑織背起畫板,一路小跑到教室後排,江錦河的前麵,她看起來有些緊張:“請、請問你是江錦河嗎?”
“有事兒?”
“我——”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我叫薑織,是、是美院大一新生。因、因為這、這裡你長得最好看啊。江、江錦河,我、我想找你畫畫。”
“沒空。”
江錦河把筆記本合上,起身走了。
此時此刻,江錦河是絕對想不到的,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膽子會有多大,她什麼都敢做,一腔孤勇。
甚至為了自己一句話差點弄丟半條小命。
燥意拂過狹小的巷口。
爛俗的橋段。
對麵是一群小混混,為首那女的一腳踩在旁邊的石板上,抖著腿說:“喂,江錦河,你跟我處對象我就把你筆記本還你唄。”
巷子裡的混混立刻開始起哄,笑的笑鬨的鬨,卻絲毫影響不到江錦河,他微低著頭,神色隱沒在黑暗裡。
薑織嘴裡發出嗚咽的聲音。
“媽的!動什麼動臭娘兒們!沒看見我們大姐在談戀愛嗎!”其中一個黃毛拽住薑織的頭發,語氣惡狠狠的。
瞥見她手臂上青紫的勒痕。
那一瞬,江錦河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骨子裡的凶狠暴戾完全壓製不住。
誰也沒察覺。
黃毛拎著薑織的腦袋,往牆上砸去的前一秒,江錦河出了聲:“好啊。”
女混混一頓:“什麼?”
“你這樣的,小爺沒睡過。”江錦河抬腳,步子不緊不慢,他雙手插在兜裡,顯得漫不經心:“弄起來應該挺新鮮的。”
女混混樂了,把腳從石板上拿下來。
“平時裝得一本正經,原來這麼野呢。”
她手碰到江錦河的肩,順勢往下滑,停在他的胸口,她一臉得意的表情,瞥了眼旁邊的薑織,宛若高高在上的勝利者。
江錦河紋絲不動:“就在這兒。”
說完,他把外套脫了,一張臉抬起來,白得像西方童話世界裡的吸血鬼,他一隻手把女混混壓在牆上,眼神極度漠視。
女混混被他掐得喘不上氣,勉強笑著對他:“彆急,旁邊就是旅館咳咳……我們可以咳咳……”
緩緩收緊手掌。
江錦河就是個瘋子。
忽地瞥見他眼底掩藏不住的血腥,女混混徹底慌了,她拚命掙紮起來,用力拍打江錦河的手臂,試圖掙脫。
卻完全說不出話。
江錦河卻故作親昵狀:“彆急啊,寶貝。”
好戲才剛開始呢。
怕打擾他們大姐的好事,混混們早早就背過身去了,但聽著身後讓人麵紅耳赤的聲音,又忍不住轉頭偷看。
江錦河的角度選得很好,沒有人發現異常。
除了薑織。
薑織離得最近,本來被綁著就已經很能感同身受了,一抬頭,甚至已經看到女混混翻死過去的眼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
越來越不可控!
薑織試圖弄出點動靜,引起江錦河的注意,她好著急,最後乾脆用自己腦袋重重頂了下江錦河的腿。
又蹭了蹭。
察覺到她的存在,江錦河低眼看去,四目相對,片刻後,他壓下眼睫,眼底的冷硬並無半分鬆動。
女混混已經暈死過去了。
江錦河仍不鬆手。
“嗚嗚嗚……”剛剛被綁起來威脅挖眼睛,結果連眼睛都沒紅的人,現在直接急哭了,薑織害怕江錦河擔上人命。
他現在看著太不理智。
太陌生了。
江錦河把人往旁邊一丟,像是丟垃圾一樣,之後他甩了甩手,用另外一隻沒碰過女混混的手把薑織拉起來,扯掉她嘴裡的布。
“江、江錦河——”
“彆說話。”
後來,場麵一度混亂,江錦河殺瘋了,也不顧對方人多勢眾,他單槍匹馬,掄著棍子和彆人互毆。
薑織幫不上忙,找了個地方躲起來,然後報警。
直到警察趕來,混亂的局麵才得以控製。
兩人做完筆錄從警局裡放出來。
走在長長的階梯上,江錦河走在前麵,四周很安靜,薑織腳步停住,遲疑了兩秒:“你、你的筆記本,還、還給你。”
江錦河轉頭。
狼狽不堪全在薑織眼裡。
僵持了一會兒。
薑織從階梯上走下來,來到他麵前,她又看了他一會兒,吸了吸鼻子:“你、你彆罵我,可、可以嗎?”
越說越小聲。
“……”
就是這種眼神,又純又無辜。
對她說句重話都有罪惡感。
江錦河感到頭疼:“薑織,你還能再蠢點。”
“抱、抱歉,麻、麻煩你了。”薑織把筆記本交到他手上,強忍著委屈,但她忍不住,聲音裡帶上細碎的哭腔:“但、但是,你、你以後能不能彆打架——”
下一刻,江錦河直接把她拽到一旁的花壇邊,把她摁在圍欄上,固定住她的下巴,他忽地湊近,眸色點漆。
因他這忽如其來的舉動,薑織腦子一片空白。
僵持片刻。
“少管我。”江錦河撂下一句狠話。
也不知道薑織聽沒聽進去,她側著頭,委屈巴巴地盯著自己的手腕,那處被江錦河捏得很疼,再加上劫後餘生的後怕。
無數的委屈湧上來。
薑織把氣全撒在江錦河身上,邊哭邊推他:“誰想管你!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愛跟誰睡覺就跟誰睡覺!我以後再也不管你了!我找彆人當我的模特,我不要你了!”
江錦河一頓。
心想:她怎麼不結巴了?
薑織推不開他,就張嘴上去咬,她帶著情緒咬了很重一口。
“嘶——”江錦河立刻鬆了手,緊接著肚子被她踹了一腳,衣服上一個灰撲撲的腳印,他眉頭輕皺,隨後瞥了眼手臂上發白的牙印,盯她:“屬狗的你!”
懶得理。
薑織揉揉眼,跑了。
江錦河可能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熱烈的陷進去。
窗戶淋濕了,仿佛大片的水霧凝固,黑暗中,窗玻璃上映照著一雙重疊的影子,可愛的戰栗,微妙的顫抖,潮濕又粘膩的親吻,一次次深入,磨人的觸碰,潮聲,車輪帶起雨腳的潮聲,東西雙向滑動。
“疼……”
“織織……”
地上的畫冊被風吹開。
他沙啞的嗓音緊繃著:“我愛你。”
畫冊沙沙作響。第一頁,他在教室在學習;第二頁,他在河邊曬太陽;第三頁,他撐著傘在走路……
全是江錦河。
那夜之後,他的生命裡就多了彆樣的色彩。
她喜歡畫畫。
她喜歡花。
她喜歡笑。
他遇到了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他臣服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