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取來,緊接著又有家仆搬來簡便的方桌和凳子放置場中央。
奚玉澤坐下,提筆。
作一首關於“商”的詩?
奚玉澤思緒翻飛,現場作肯定是來不及了,她並非曹植可以七步成詩,也不是什麼文曲星。
在如此緊張的兩分半中,她隻能“借鑒”一下前人的成果了。
非常之需,非常之事,抱歉抱歉。
好巧不巧,詩仙李白曾寫過《長乾行》其一這樣首詩。
拿來現在用正合適。
而這個時代沒有李白。
《長乾行》寫的是一個婦人對在外經商丈夫的思念,整首詩的視角新穎,以婦人的兒時生活為切入點,並逐漸深入到暮年,感人至深。
其中千古名句“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就出自該詩。
奚玉澤將提筆的手腕懸空,精準地控製好力道,於桌上的宣紙落下墨跡。
她緩緩念出,做出煞有介事的樣子,“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清州裡,兩小無嫌猜。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
濃黑的墨汁隨著奚玉澤的筆畫逐漸洇開。
她神情專注,行雲流水地將詩句題出,路過的微風將其發絲拂起兩分,愈發襯得她容顏姣好。
這無疑是韓子辰眼中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感次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奚玉澤擱筆,語亦停。
那首詩她洋洋灑灑已寫了兩張紙,由行雲呈給顧士棋。
顧士棋一一閱過其中內容,有些不可思議。
他當真低估她了?
麵前宣紙上的字跡雋秀,每個字一撇一捺,看似輕柔卻又透露著剛勁兒。
話說字如其人,確像她。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顧士棋低聲讀出。
那一瞬間,有關這句詩的畫麵在他腦海中翻湧而現。
午後,陽光明媚的好天氣裡,樹木蔥鬱的枝丫掩映住鄉間村落的平房門扉,其中傳來陣陣歡聲笑語,是約莫五六歲的男孩女孩在互相追逐打鬨。
短短十字卻寫儘了這幼稚場景的天真無憂,仿佛能讓人切身實地體會到裡麵的開心快樂一般。
他心有所觸,麵上不自浮起一絲笑意。
恍恍然後,顧士棋忽而回神,便問奚玉澤,“這真是你寫的?”
奚玉澤淡定自若,臉不紅心不跳:“自然是我寫的。你還想懷疑我?”
“倒也沒那個必要,隻是……有點出乎意料。”顧士棋失笑,片刻之前的傲慢因著這首詩全部煙消雲散。
他又問:“這首詩叫什麼名字,你寫它的初衷又是什麼?”
經得此問,奚玉澤搜腸刮肚:“此詩名叫《清州行》。”
她將原詩中的長乾改成了清州,十分乾脆地扯了個謊,以符合當下。
因為據她所了解,昭國的清州由於毗鄰大海,陸路和水路都十分方便,經濟繁榮,所以從商人員往來眾多,就很貼近“商”。
“至於初衷,”奚玉澤站起身,含笑道,“很顯然,我寫的這是一首愛情詩,詩中的女主從少年的情竇初開到暮年的用情至深,都隻為她丈夫。我想要謳歌女子的深情,便從‘商’,商婦這個角度來進行切入的。”
顧士棋認真聽完,拿起寫滿字跡的紙張,轉而對行雲說:“給下麵賓客看看吧。”
“是。”行雲應他吩咐,挨個移交。
“說實話,我很喜歡你詩中的第二句,亦喜歡裡麵女子細膩的情感。我讀過這麼多詩,但你詩裡的這些東西是那些大多數都沒有的。”
“奚玉澤,或許你貧賤,或許你見識短,又或許你有很多令我莫名其妙討厭的地方,但這一次……無論怎樣,我確實是對你改觀了。”
“因為這首詩?”
“因為這首詩。”顧士棋肯定。
奚玉澤寵辱不驚,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那就謝顧公子賞識。”
反正詩再好也是李白的詩,不是她的。
未過多久,行雲走到了付祿麵前。
付祿接過行雲遞來的紙張,認真看了起來。
這才是令奚玉澤真正緊張的一位主,顧士棋根本就不算什麼。
因為一言定生死的是付祿。
時間在這一刻無限放慢,分分秒秒都在敲打著人的神經。
她等待他的裁決。
成敗在此一舉。
奚玉澤不敢盯著他看,目光隻得裝作不經意掃向他。
付祿閱完,把宣紙還給行雲,神色難明。
他抬頭看向奚玉澤,而這刻,他恰與她對視,他問:“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