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離開前,李采荷給李劍從銀行取了兩萬塊錢。
“不夠可以來找我,和我說。”
“足夠。”李劍收下那兩萬塊錢,神情冷漠,對她而言,似乎兩萬塊錢足以買斷她和李采荷全部的關係。
聽到這句話,李采荷的唇又抖上幾分,眼神有點後悔,更像溢出絲絲的嫉妒和憤怒。
“我隻有一個問題,喬未來找過你們嗎?”
“什麼?”李采荷還沉浸在剛才情緒的餘韻中,驀然聽到這個名字竟覺得有些陌生,她錯愕地歪頭側目,投過來驚詫的目光,她似乎未曾想過李劍還能提起這號人物,她以為李劍恨他厭他,以她的自尊,應該不會再想他了。
撫摸耳鬢的碎發一點點輕撚捋順,李采荷輕輕頷首,“有過,兩年前來過基地一次,他現在活得很風光,不過,他是首都的大少爺,本來就和我們不一樣。”她呢喃,話語間竟然添雜著追憶往昔的回味和眷戀。
李劍嘴角勾起點嘲弄的意味,笑意未曾達到眼底,“他猜得可真準。”
李采荷不懂她的意思,也就不再追問下去,至少猜到兩人應該是有過聯係,隻是自己的心情更加複雜,最終化為深深的羨慕,羨慕李劍的好運,全然不去想李劍到底經曆了什麼,她又是如何剛從監獄出來的。
隨後李劍回了趟學校,在南雪手心寫下了自己的號碼,叮囑幾句。
“有事可以找我。”
南雪戀戀不舍,躊躇地問:“姐姐,你不留下來嗎?”
李采荷麵色變得難堪,托著肚子捏緊掌心。
“不留了。”
李劍搖頭,之後她就走了,離開時她果決的背影像一把刀,斬斷了生命中和藤原的所有聯係,在說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
心中猶豫半分,李采荷霎時心慌意亂,不管不顧地喊了句,“李劍,這麼多年了找不到人,李勉的事情要不就算了吧,或許他現在好好的。而你心裡頭揣太多事情,身體遲早垮掉。”
李劍沒有停頓,也沒有回頭。
李采荷心想,她的脾性如此,自己說再多都沒用。
落日下,李采荷目送李劍的身影漸漸消失,恍惚間,她有預感,覺得自己做錯了。但手心下有另一個生命在體內跳動,好像安慰她,為了孩子,她也要這麼做。
突兀地,李采荷想到三年前,她對杜知意扯的第一個謊:我去找過李劍了,她不想見我們,你也知道她向來心高氣傲,現在又因為她親爹的關係不願意妥協,之前也隻願意等喬未回來幫她,我們自然插不上手,也插不上手,這件事情鬨得太大了……
思及至此,咬咬牙,她牽住愣在原地南雪一手,見她不動使了幾分力氣硬是半哄半拽,“路上受累了吧?和老師回學校,我給你找好點的間宿舍。”
兩人與李劍的背影背對背,也轉身離去。
--
臨近深秋傍晚,朔風蕭瑟,就連掛在天邊如流心鹹鴨蛋黃般的落日也讓人倒起胃口,暗橙橙的光散落四處,也不從給人指明方向。
李劍彷徨站在路邊,漫無目的地遊蕩,她剛從山頭的墓地下來,沒買什麼,隻是買了一張音樂碟片,這老舊玩意,他們應該是會喜歡的。前兩年鄉間開發,許多山頭被征用,村裡特意在這邊修了一爿公墓地,李劍差點在上麵迷路,隻能依照階梯邊一塊塊石碑上的年歲和姓氏摸索過去。
她的腳步定格在一塊巨大的墓碑前,上麵題寫兩個並排的名字——李雲霽、俞霏。下麵雕刻有同樣的豎牌字:兒李勉女李劍叩首。而再往上一層台階,是爺爺奶奶的安眠之地。
找了有四十多分鐘,李劍駐足也沒有五分鐘,她隻是放下東西然後注視上麵的照片和俞霏的名字,承諾似的喃喃一句,“我之前答應你說要找回你和李勉,我就一定會做到。”
下山後,李劍買了一隻二手智能機重新插上電話卡,從口袋裡掏出什麼站在路邊慢慢地操作。指尖夾著雪白的紙片,風把它吹得嘩啦地翻飛,像一隻要逃跑的信鴿,李劍捏緊,指腹泛白,巍巍的指頭按在一行數字仔細地看過去,她垂下眼眸,呼出一個電話。
風太大,稍長些的發絲紛亂地飄遮住李劍的視線,她隻能盯著那張名片和手背,手上因為車禍剮蹭的傷口已經結痂,中間嚴重點的地方邊緣死皮翹起,李劍忍不住去扒拉,細微的動作間皮膚收縮,肉跟著緊致起來,稍一動彈就痛,隱隱沁出新的血色慢慢冒出細小的紅珠。
李劍把它吮吸掉,電話也隨之滴的一聲,被接通。
她的第一聲,口腔裡彌漫著血的鐵腥味,她把她最後的尊嚴混著血吞進肚子:“……是我,李劍。我還能去首都找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