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黑暗的視角中乍然出現了一頭茂密紅豔的卷發,一擺一動間像是跳躍搖曳的火舌。李劍回頭,表情有片刻的錯愕和凝滯,濃鬱的眼影,誇張的黑暗係配飾衣物,整個形象如紅發在西方的象征,叛逆、粗放、讓人不寒而栗的邪惡。她還以為自己誤入了什麼境地。
“了了。”李劍眨了眨眼,她差點沒認出來眼前的人是謝月。
謝月走到她身邊,放開手指纏繞的發絲,邊洗手邊說:“哈哈,被我的造型嚇到了嗎?學校的個人作業,拍攝結束後就來了,來不及換衣服。”她解釋,特意叩開前額的假發套,讓李劍看到了網格下褐棕色的原發。但笑盈盈的表情下依稀透露出骨子裡流動的不遜本色,讓李劍又感覺這才是她原本的模樣。
“你也來參加這個宴會了嗎?”謝月細細擦拭手背紋身過水後模糊的黑色殘漬。
“老板和宴會的主角是朋友,也是我的同事,我們一起來的。”
謝月丟掉擦完的吸水紙巾,一麵拋擲到垃圾桶內一麵衝李劍微笑,“你過得很好,我很開心。”
很不著調的一句話。可以理解為主觀,也可能是客觀,但她的意思大概是替李劍覺得開心。
李劍舉棋不定。良久,她吐出一句,“謝謝,你呢?過得怎麼樣。”
“我和小叔叔還有其他家裡哥哥一起來的。”謝月咬字不是很清晰,表達得卻很準確。
李劍愣怔,謝衡運,他也來了。
謝月濃密的假睫毛顫動幾下,投下小團朦朧的陰影,她走上前,超厚底的長靴使得李劍極力撐開脖子才能與她麵麵相覷,這樣來看謝月居然比李劍高出一個頭,李劍的視線被遮擋。燈的光線從謝月身後自上而下投射,謝月眼底暗流湧動,有說不出良多複雜的思緒,“李劍姐姐,你和我一起去見見他們吧。”
李劍的口吻不算太驚訝,多少有點無動於衷:“他們知道我的事情?”
謝月點頭,李劍的事情自從上一次在首都大學鬨出動靜,已經是他們小輩間心照不宣的八卦和秘密。
“其實小叔叔一直擔心你,姐姐。”
“好啊,那就去見見吧。”
李劍果斷地說完,謝月撐起脖子,眼睛睜得稍圓潤,驚詫李劍居然爽快地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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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內,陸陸續續有人開始聚在一起侃天說地,形成了一個個壁壘分明的交際小世界。謝月不受影響,如一條玲瓏的遊魚川流入人群,指引李劍來到謝衡運為首的幾人身邊。
人群之中,乾淨利落的貼皮寸頭格外引人注目,李劍先是遠距離地打量了眼談笑風生的謝衡運,隨後目光流轉不期然與那人對視。男人氣質很正,眼神深邃乾淨,眼窩與眉毛間有一道細長的疤痕,全身健碩高挑,若隱若現從脖子和手背裸/露出來的肌膚是吸睛古銅色。
順著李劍的視線,謝月小聲湊到李劍耳蝸邊說:“是大哥哥,伯伯的大兒子謝知行,還有一個書懷哥哥,他沒來。”
李劍蹙眉,她和賀君敏一直都不知道謝斂有個小兒子,心思百轉千腸,神態便顯得呆怔,謝月搖了搖她的胳膊。李劍忽然無厘頭地發笑,雙眼簡單地彎了彎:“了了,你大部分時間生活在國外,對這些彎彎繞繞的親戚關係和稱呼還挺了解的。”
似有所感,謝知行轉頭,撞見帶笑的兩人,他的目光停在李劍的側臉,隨後毫不掩飾地順著她順暢的臉部線條而下,像是X光線將李劍全麵剖析。
李劍回望,快速地皺眉,壓低眉心不甘示弱地對視幾秒。
不料謝知行卻輕輕挑眉,神態染上幾分狠厲不羈的邪氣,看起來有種挑事的不好惹。
兩人之間暗流詭譎,謝月像是遲鈍地什麼都沒感受到,俏生生地拖著腳步把李劍推到謝衡運身邊。
“小叔叔,你看我帶誰來了?”
謝衡運聽到聲音轉身,兩人乍然撞麵,李劍嘴角僵硬地翹起來,強裝麵色如常:“謝老師,好久不見。”
李劍這麼稱呼,一來可以解釋自己的身份,二來她就是故意膈應謝衡運的,反正在場沒有人知道她和謝家的關係。
謝衡運身形一頓,溫潤如玉的清朗麵龐在看到李劍時神情不由變得幾分意外,“李劍,好久不見……”將想要說出口的下半句吞到肚子裡,他沒有問李劍,她怎麼會在這裡,李劍大概率會反感這樣的問題,他想。
謝月四處望了望,“咦,傅叔叔沒來嗎?他上次可是和我說好一定會來的。”
“他今天臨時有事情,不來了。”低沉的嗓音飄蕩在李劍耳邊,謝知行的聲音出乎的磁性,是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的皂感,像是黏在皮膚上的肥皂餘漬,癢癢的,如小嘴吸附在上麵,完全看不出是個入隊十餘年的人。
謝月明顯臉上落了點失望,但她的雙眼卻分明是衝著李劍的,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失望什麼。
突然,一道聲線乾淨的女聲橫插在幾人中間。
“衡運,你來了?”
一隻指節分明的手攬上李劍裸露在外的肩膀,喬未不知何時站到李劍身側,他彎下脖頸近距離地貼近她的耳垂親嗬,“你什麼時候跑到這裡來的?”
李劍的耳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她沒好氣地瞟他一眼,卻分外克製地保持頭部弧度免得貼到一起,小聲湊到耳邊,帶點嘟囔的含糊音色,“還真是抱歉,忘記和你通報一聲。”
雖然說話的是呂母,但幾人的眼睛還是注視到了氛圍如打情罵俏的李劍和喬未身上。
謝衡運的臉色明顯低沉許多,謝月明了地翕動雙唇,嘴角彎彎。
呂母發出“咳咳”兩聲,拉回大家的注意力,將滿臉不情願的呂一幸拽到謝知行跟前,“一幸,還記得輔導過你高中功課的謝哥哥嗎?”
“謝哥哥,晚上好。”呂一幸轉頭,衝謝衡運叫了聲,目光悠悠,又跳到了喬未搭在李劍肩膀的手上,眼皮半耷,心不在焉。
“一幸生日快樂,轉眼不見已經這麼漂亮了。”
“謝謝。”呂一幸嘴角牽強掀了掀。
“知行和我也很久沒見了,在部隊裡還好嗎?”呂母整個人乾練強勢,眼神很亮,語氣客套又自然,話題自然往謝知行身上引。
李劍眸光在謝知行和呂一幸中間轉了轉,看出來呂母的刻意撮合,而謝衡運擺出事不關己的態度,任由兩人發展,但當事人的神色一個比一個敷衍,就差把不感興趣寫臉上了。
呂母沒有放棄的意思,“很快就開餐了,你們年輕人話題多,坐一起聊聊。”她一邊說,一邊不容拒絕地帶著大家走向最近的一場圓桌。
李劍不是很想和他們一桌,走動的時候她叫喬未把手鬆開。
“我鬆開,他們怎麼知道你是我的秘書,怕不是要誤會你是謝家的孩子了。”喬未說話慢悠悠的,不著調但也不放手,熠熠的桃花眼看似沾著笑意,實際眼底明暗晦澀,不知到底為了誰好。
李劍架起胳膊朝喬未的胸口輕輕彆去,被他眼疾手快地握住肘部。
手心的肌膚柔軟,傳遞喬未的體溫,溫度有些滾燙像是一根纖細的天鵝羽毛通過觸感順著神經在心頭隔靴搔癢,喬未很快鬆開,但另一隻手禁錮肩頭更加用力,甚至肆意用指腹細細摸索,帶著調侃和挑釁的意味。
汩汩的熱流從心裡蒸發到臉上,李劍麵上掛起淺淺的紅暈,耳赤異常,腳跟便軟了,結果被喬未裹挾著在他身邊坐下。
一左一右分彆是謝月和喬未,謝衡運貼著謝月,旁邊又是謝知行,呂一幸非帶著呂母做到了喬未和李劍的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