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節來得特彆早,同事間迫不及待地打完招呼後喜氣洋洋地刷卡離開,李劍一早就收到了謝衡運的消息,難得踩點下班。
等候的車內還有剛剛從部隊回來的謝知行和結束課程的謝書懷。
驅車來到謝家,天色昏暗,空氣中有股特彆的冰涼氣息,深吸一口氣,溫潤的鼻腔立刻乾澀地疼痛。屋內的玻璃上有一層水汽,氣氛熱鬨,喜慶的門聯和剪紙已經悉數貼好,空中彌漫著食物的香味與熱騰騰的白色水霧。
然而李劍與這滾燙熱烈的氣氛格格不入,她看著恣意的笑臉,像一個孤獨的局外人,融入不進去就隻能隱略地旁觀,在空虛與倦怠中搖擺。
飯後片刻,窗外有人在放煙花。李劍手裡捧著各式各樣的仙女棒,被謝月拉了出去。喝了點張婆婆自釀的果酒,整個人暈乎乎的,乾冷的風一吹,李劍頭被針紮似的疼了起來,換來片刻的清醒。
“啪嗒”一聲,謝月給她點火,手上的煙花立刻撲棱棱地綻放出花火,李劍在空中小弧度揮舞,半邊側臉被照映得有些發亮,笑吟吟的,嘴角翹起帶出明亮的眼眸,有種彆開生麵的漂亮。半醉半醒間,外麵似乎有人矗立,直直地凝視過來,而院子裡太吵,李劍想尋一塊安靜的地方獨處,才走到院外柵欄的昏暗地帶,腳底就被小石子硌到腳,她不受控製地往前趔趄,急忙抓住了手邊攀緣著乾枯藤蔓的鐵欄杆。
腰上忽然有一道遒勁的力量把她往後拉,有一股溫熱伴隨清苦厚重的木質香竄進李劍鼻尖,很熟悉,李劍腳一軟,險些跌倒了地上,好在那人又扶了一手。
李劍單手撐在冰涼入骨的石子路上,吃痛地站了起來,她蹙著眉,轉身道謝。
“謝,謝謝……”
對上那雙幽淡的桃花眼,李劍的話如鯁在喉噎在喉間,她呼出的氣息帶著香甜和酒味,兩個人靠得很近,太過曖昧,於是李劍慌亂地往後邁了一步,也就沒有看到喬未暗處指腹摩挲,似乎還在回憶那一點觸感。
心情有些微妙複雜,有段時間不見,喬未下巴有些毛茬,嘴角幾不可查地挑起,淩厲的修眉下透出些陰翳,他冷言:“怎麼,見到我跟撞見鬼一樣。”
李劍眨巴眨巴眼,額間耳畔的碎發擋住了臉,多了幾分清純弱化了往日的攻擊性,隻是風過無痕,她撩撥發絲掛在耳後。
“好久不見。”她呐呐,身後的煙花在最高處炸開,絢麗繽紛,而她最後一段“新年快樂”於爆竹聲中幾不可聞。
“你怎麼在這?”李劍吞咽口水,有些無意識的緊張和抽搐,乾脆遞給他幾根多餘的煙花,兩人不徐不疾地走在路上,很像深秋喝醉酒的晚會後,特彆多餘幾分溫柔。
橙黃色的火光絢爛,“今天來外公家吃飯。”,不過短短幾秒煙火燃燒殆儘,到最後隻剩下了肆虐的煙霧火藥味。
喬未忽然抓住了李劍的手腕掰扯到眼皮底下,上麵有些小口子滲出了細密的血珠,而主人還恍然未覺,他撩開眼皮看向不遠處,說,“你等我一下。”
李劍居然點點頭,停下腳步看他離去的身影。
過了幾分鐘,喬未回來的時候胸膛起伏,他手裡拿著一個小型的醫藥箱,路燈下,喬未眉目溫和,一麵給她包紮處理一麵說:“開門紅,新的一年萬事勝意。”
突出的氣息在空中升起白霧,兩人的相碰轉瞬即逝,簡單地處理完,喬未很快放開手,他問:“過得開心嗎?”
李劍回答,還可以。
但那分明是騙人的,李劍周身氣質沉沉,了無生氣,像是千萬的心事擔在肩上、藏在心間。
喬未不再言語,小路的儘頭是沒人修剪的私人綠植,走不過去了。
“看到你過得很好,和謝家的人相處融洽。這些卻不是因為我,會有種不高興的感覺。”喬未聲音很低,有一道女聲從彆墅的二樓陽台傳過來,他看過去,笑了下,繼而眼睛低垂,向下的眼角帶著眼皮耷拉,喬未顯得困倦,原本熠熠的桃花眼變得有些冷漠無情,“不過算了,李劍,你回去吧,我不送你了。”
李劍愣怔在原地,久違地吐露:“謝謝,真心的。”
寒暄完,兩人朝反方向離開,李劍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低,她忽然就不想往前走了,她想回頭,但捏著拳極力忍耐住了,掌心的刺痛挑撥神經,突然有一粒豆大的淚珠滾落到外衣上,濕濡出一塊水漬。
李劍用手指小心地抹了抹,才發現自己好像哭了。然而她也沒有頭緒為什麼自己會這樣,隻能像個做錯事的小孩,終於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對著空氣懺悔,低喃鹹濕的“對不起”。
她第一次有片刻後悔的情緒,情愫不明而懷疑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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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過得很快,李劍還挑了幾件禮物給張鶯的孩子郵了過去,她記得是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猶豫再三,她又給他們寫了信,署名還是張鶯的朋友。
李劍想,等再過幾年張鶯出來後,她就不需要這麼做了。
而就在最近,羌都市警方破獲一起重大跨省拐賣案,其中作案團夥甚至涉嫌黃賭,引起社會極大轟動,輿情鬨得沸沸揚揚,到哪都能聽說。
李劍把電視關掉,休假的最後一天她打算無所事事,正好前幾天大魚大肉吃得胃不舒服犯膩,等下去樓下附近的商超買點食材,做點水煮應付過去得了。
拿上鑰匙出門,她不由在冷風裡感慨:“真是山豬吃不了細糠。”
一個人休息後,李劍收到複工通知照常去上班。
頭幾天忙到飛起,等到節奏慢慢緩下來的時候,李劍才發現張斐連續好幾天不在工位上。
“他?他啊,好像是年前就辭職了。”身旁的同事滿不在乎地解釋,很快轉頭說起了其他事情,大家開始討論工作結束後一起聚個餐。
“好啊。”李劍啜了下溫水,驟然從溫暖的室內走到外麵,她打了個哆嗦。
首都從來都不缺人,過年街上空蕩蕩的那幾天仿佛是很久以前,忙碌的街道,路人的疲憊與空洞應接不暇,LED大屏燈光璀璨,旁邊的同事用手指往那邊比劃了下,嬉笑作一團。
直到熟悉的聲音傳來,李劍才轉身。
“雖然不應該對任何男人抱有希望,但還是偶爾可以沉溺下美貌。”同事感歎,將話題拋給了李劍,“之前聽彆人說起,你是那個公司出來的?他本人怎麼樣。”
李劍搖頭,異常平靜,“不太熟悉。”
沒有八卦可聊,大家的興致就轉移了,往約定的那家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