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可是幫了你堂姐才沒錢回家的。”喬未吊兒郎當,俊美的臉上有些許不屑,李劍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好啦,你們就彆吵了,吃飯呢。”李采荷一麵勸架,一麵把碗筷拿給杜知意,對方輕輕說了聲謝謝,她便瑟縮回略微顫動的手指,明明隔了小段距離卻像是要碰到似的避嫌。
李采荷先是滯了下,後知後覺的“嗯嗯”兩聲,身子和腦袋同時扭了過去錯開視線。
而李劍和喬未隻顧著彼此吵嘴。
吃完飯,杜知意起身收拾碗筷,李采荷正要搶過來攔住他,李劍說:“讓他收拾唄,這有什麼,我和你有些事情要說。”
李采荷作罷,走向正房的時候又偏過腦袋不放心地去看,“怎麼能讓男的洗完呢。”
“他們能吃不能洗?”
“杜……你和杜知意都是做學問的,這不一樣呢。”
“能吃就能洗,又不是沒手,死不了。”李劍輕輕挑起眉,眉目鋒利,用滿不在乎的鄙視態度堵她嘴。
兩人再走遠,喬未已經聽不清兩人的談話了,礙於吃飯時候出了身汗,他洗澡完事後換上了自己的衣服。
院裡的老槐樹葉片又綠又大,晌午過後在風中搖曳微動,沒過多久,喬未把擰乾的衣服掛到樹枝上,緊接著李采荷抹著眼眶低頭從李劍房裡走了出來。
腳步匆匆,喬未喊住她,對方背對他,支支吾吾,沒看見李劍,喬未轉移話題,“李劍呢?”
“她,剛出去了。”李采荷說著,混亂邁出院子像是要把自己藏起來似的。
杜知意洗好碗也出來了,四下無人,喬未跟他提了嘴,“李采荷和李劍說完話,哭了。”
對方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啊?”
見對方不知情,喬未沒再繼續隻是轉移杜知意注意力:“你們下午有什麼安排?我是說你和李劍。”
“李劍沒和我說啊。”
喬未眯了眯眼,往院子外眺望,卻抓不住李劍的一絲身影。
下午李采荷在屋裡自顧自地忙,整頓了番,一點沒讓自己有空下來喘息的機會;喬未和杜知意在樹下閒聊,不久杜知意拿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兩人看起杜知意早就下好的美劇。
“見李劍以前在大學看,我問她之後下載到電腦上但是一直沒時間看。”杜知意對沒有旁白且冗長的劇情看不進去,東張西望地找話題。
喬未聽杜知意講,眼神還在屏幕上,他嗯了句,看起來很入神,杜知意就沒再說話了。
臨近天黑的傍晚,山穀薄霧繚繞,暮色漸濃,村裡各家煮飯的炊煙已經散去,桌上的飯菜涼後李劍才回來。
李劍的臉和眼眶都有些不正常的泛紅,腳步輕飄飄的,目光卻很清醒,她喝完涼水捶打了下腦袋說:“你們先吃。”之後自己一個人跑到院外。
喬未沒什麼胃口,隨意吃了幾口粗茶淡飯走到院內。
李劍一個人腳後跟抵在院檻上,背靠著破落的牆,衣服上染上了些灰,她背對院內蹲著。有些白煙從她麵前徘徊又消散,喬未走過去,也跟著蹲下,隱隱一股酒味從她肌膚上沁出來。
原來是喝酒去了,不知道和誰。
“抽煙?”喬未斜視,李劍維持吞雲吐霧的動作,她姿態嫻熟並未理睬,於是喬未伸出掌心,“給我一根。”
李劍這才從口袋裡拿出一根,喬未接過,掃視,牌子大眾,價格稍貴,看起來不像是她自己買的,而是彆人給她的。
大概去赴約飯局,估計還被灌了不少酒。
煙拿到手上,喬未這才口乾舌燥,被經紀人勒令戒煙後他好久沒嘗試了,所以身上也沒有打火機,喬未厚顏無恥地叫李劍借他。
得寸進尺,李劍終於賞他一個眼神,她的眉梢沾著山穀裡的漆寒,眼神淡漠涼薄,底部的情緒像蒙上一層伸手不見五指的霧氣,壓抑翻騰的憤怒和野心滾燙出一片涼意。嘴裡咬著雪白的煙身,李劍嘴角冒出絲絲縷縷的煙,風聲搖曳,“啪”的一聲打火機火舌在空中猛烈跳躍。下顎連帶嘴角的一隅被噌的照亮,橙黃的火光使得李劍挺拔的鼻梁明滅交錯,細密的睫毛在她臉上打下大片陰影,眼神冷而韌, “伸過來。”
喬未上半身傾斜,李劍在膝蓋上架住胳膊,揚起手腕偏向喬未。他們的手靠得很近,影子拉得老長一時間分不清。
煙頭上燃燒的一圈火光很快在風中傳遞到另一根上,仿佛酒味也交織在一起。
杜知意走出來想叫李劍進去吃飯,但看見兩人低矮親密的身影,他硬生生停頓腳步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翕動的唇瓣緊緊抿住,最終沒開口,隨後他駝著點背掀開簾子又進去了。
喬未深深吸了口,火光在雪白的煙身上舔舐得飛快,從開頭竄到中間成了一段將墜未墜的圓柱煙灰。
“你煙酒不忌,什麼時候學的?”喬未凝望前方座座疊在一起的山,深綠中發現不了一條蜿蜒的路,他扭過脖子又看了眼李劍側臉,煙蒂最後那點微弱的火光打在她臉上一隅,微紅的鼻尖和眼瞼像淚濕晚風竟有一瞬間渲染出幾分破碎和妖冶。
喬未眼神閃了閃,不由自主地凝視她,追隨片刻。
“不記得了。”李劍把煙頭丟擲在腳底,咕嚕地滾了一圈才停下,她略微垂下脖頸,眉頭蹙在一起居然細細地思索起來,末了她舒展五官,疑惑低喃,“高中去縣城讀書,他們把吸過的煙塞到我嘴裡的時候?”
喬未聞言瞳孔縮了下,暮色逐漸被夜幕洗去,四周山形高鬆,到處都是山。盛夏晚風呼嘯在這裡不停地打圈,他似乎出了層薄汗,這一刻這裡宛若一座牢籠,而沒有人能跑出去。
李劍說:“我沒拒絕,你緊張什麼。”她嘴角凝出幾不可見的笑意,轉過來盯著喬未。
一切都是她坦然接受的。
喬未這才驚覺早上那個女人害怕的緣由,李劍像是生生從山裡變幻出來的精怪,她接受過最高等的教育,一頭在天上一頭又願意紮根在這片最荒唐愚昧的土地上,迂腐落後的守舊派總是對肆無忌憚的美麗唾棄又貪婪。
李劍散去酒味和煙味,拍拍灰起身,喬未沒跟進去,把煙搭在修長的指尖久久未動。
晚間的風吹散白日裡的燥熱,裸露的胳膊和腳踝上傳來陣陣難以忍受的瘙癢感,喬未起身,腦子有片刻的眩暈,他定神後走進院子微微掩起木門。
杜知意準備離開,他和喬未擦身,走了兩步又回頭,“那部電視劇,你明天還要看嗎,我把電腦帶過來給你。”
喬未抓了抓胳膊,端起桌上的涼水仰麵灌了口,擦了擦嘴角的水漬略微轉過脖子看過來,“不了,我之前看過。”
杜知意的手掌心緊了緊,喬未的出現像是不可控的開始。
如果不是他,或許李劍今天就不會一聲不吭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