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我信你一次(1 / 2)

荊棘 限定落日 4431 字 11個月前

周勇話雖如此,但隔天,報紙上沸沸揚揚寫儘了李劍的事情,她人如其名,命硬克親,六親緣淺。

“她哪是什麼孤兒?這報紙亂寫,我難道不是她親爹嗎?!”頭發花白的男人佝僂背部站在臨時辦公室內嚷叫,坡腳,一邊的肩有些斜。李根的皮膚紋路溝壑很深,像煤油燈燃燒後長年累月留下來的黑褐色油汙,鷹眼勾鼻,眉目與李劍有幾分相似。

一撥人攔著安撫他,另外一撥人尋到李劍的住處。

聽完緣由,李劍皺起眉心,“我爹?我爹早死了。我不會去見他的,他沒被抓起來都算他命好,不過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到底想要什麼?”

扶貧組的乾部支支吾吾好一會,說:“他看到了報紙,你出息了,想來隻有你一個人了,於是要把你配給隔壁山頭的智障兄弟。”

“什麼?!”李采荷震驚地瞪大眼,一下子不知所措起來,隻能無助地撇頭看向李劍。

李劍攥緊拳頭,“讓他滾,反正我名聲就這樣,他愛怎麼說就怎麼說,總而言之,我是不會去見他的。”

“但是,他好像……”

話還沒有說完,門外已然傳來一陣混亂的狗吠,塵土飛揚。

乾部慌亂地想去關門,“他已經收了彩禮,甚至吳乾東都帶了不少人來!”

……

--

突然有一通電話打來,是村長的。正在酒店拿手機打遊戲的喬未莫名有了不妙的感覺,村長給他打電話可不常見。

怎麼了三個字還沒有完全脫口,李采荷哭啼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喬未你在哪啊?他們,他們把李劍抓走結婚去了!”

簡直太荒謬了,喬未甚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李采荷勉強斷斷續續把剛發生的事情描述出來,“村長和知意都沒攔住,其他人也不管,說不好插手,我們報警了,但警察不受理,說是,說是他是李劍的親生父親,家裡的事情他們管不了……”

“叔叔不是很早就已經去世了嗎?”

李采荷說。

李劍的母親也是被拐進大山來的,酷暑生的李劍,當時都快沒了半條命,中午開始生,傍晚才生好。家裡人見她是個女孩,給扔到了山後臨河畔的蘆葦蕩裡,沒想到活了下來,撿回來取名李賤。

受不了虐待,李劍母親瘋了。某一天那家男人,李根,出去掉下山頭摔了個殘疾,覺得母女兩人晦氣,就賣給了另一座山頭的人家。兩家同姓,男人李雲霽是礦工,常年在外麵挖礦,人還不錯,父母都在,母親漸漸沒了跑的心思。

後來村裡來人口普查,李賤改成李劍,她才知道母親大抵叫謝俞霏。之後謝俞霏又生了個男孩,取名李勉。後來大概有人來尋過謝俞霏,她沒走,但男孩三歲不到,礦洞塌了,男人沒了。

半年不到,李勉失蹤,家裡找了三天,無果。母親受不了,重病一場沒撐住,不治身亡。

家裡隻剩年邁的爺爺奶奶,好在李劍讀書不錯,也能算老兩口勉強的寄托,好景不長,之後爺爺因采藥跌下山高位癱瘓,奶奶熬了沒幾年,在李劍大三的時候兩人一起喝了老鼠藥。

李采荷說,大概在這裡,每個人的故事都能用三言兩語說得完。但也不是所有人的故事都藏在了這兩三句話裡。

--

空氣中的硝煙味濃重,透過土房二樓狹窄的方形窗戶能看到傾斜的星月和炸開的煙花,然而煙花並不圓滿,是那種劣質的,燃到一半就萎縮掉落,像花骨朵。

一樓敞開的空地被踩得很平整,土麵耷拉著零碎臟汙的紅條,人聲喧鬨,掛起來的燈還沒有被完全擦拭乾淨,蒙著結塊的灰,然而周圍被張羅得喜慶紅火,貼滿了紙質的囍字。

“結婚有女人以後就不一樣了!”酒杯在空中交錯,男人厚實粗糙的手拍打在新郎肩膀,隨後指了指二樓的窗戶,笑容是赤/裸的促狹。

“結婚,我的。”新郎嘿嘿笑了幾聲,絲毫不在意肩頭散開的外套,他把彆人遞來的酒灌進嘴裡,順著揚起的脖頸朝二樓窗戶看去,又是嘿嘿笑了幾聲,低喃,“我的……嘿嘿。”來不吞咽的酒在喉間回流,他漲紅臉大嗆,任他人嘲弄。

李劍躺在二樓的床上,四肢被粗繩捆綁,頭腦昏沉,忽然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一片風從另一麵陰暗的窗邊吹入,她咳嗽兩下,咽下微薄的唾沫,聲帶處立馬發出陣陣撕裂的痛。

一道人影站在床頭,籠罩在李劍的腦袋上。

“是我。”喬未食指搭於唇間,作出噓聲的動作。

李劍又咳了聲,說不出話。

桌邊蠟燭跳著幽幽的火苗,喬未用隨身的小刀割開捆住李劍的麻繩,低聲在她耳邊道:“跟我來,這邊的後山有一條小路,村長讓我們暫時去後山的木屋避一下。”

李劍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借力起身,“走。”

“先等等,”喬未突然拉住了李劍的手腕,他的眼神泛著冷漠的光,隨手撕下貼在牆麵的紅色囍字的剪紙,饒有趣味地看著燭火緩步靠近,“我倒是覺得可以做一件有趣的事情。”

喬未撚起剪紙一角,雙唇翕動吹出輕輕的一陣風,隨著火舌的外焰飛快地舔/舐,一片片囍字呼嘯地分裂,撲騰火光直至散落到房間四處。

像一場火的煉獄。

李劍被震得有些遲疑,喬未卻轉身牽起她的手,眼底映照森森的火光,眼眸帶笑,“走。”

好像他的桃花眼也一並著火了。

也因為這場火,沒人追上來。

--

在山裡的木屋休息了一天,李劍的情況漸漸恢複,現在風波鬨得太大,還不宜下山。

李劍眺望了眼遠處連綿的山脈,突然轉頭說,“我想去一個地方,你去嗎?”

剛剛還在看手機的喬未聽見聲音,不留痕跡地收斂皺起的眼角眉梢,“行啊。”